清明节自古就是中国人的孝道节、感恩节,行孝的意义在于报恩,感激孕育生命的父母,并推己及人的爱。祭祀不必太拘泥于形式,更重要的是寄托纯粹的思念,为已逝的先人送上敬意,美术指导薛志耀(Ron Seet)用擅长的手艺创作致敬父亲。

不知不觉,薛志耀的父亲薛逢时往生已经12年。2012年6月,在台湾朝阳科技大学念传播艺术系的他在拍摄纪录片时,接到父亲病危通知,立刻买机票回家看望,之后回台不久父亲离世,来不及赶回见最后一面,成为心中永远的遗憾。有好几年他完全无法提及父亲,花了一些时间才能侃侃而谈。
他一直很羡慕有些朋友对家人直接表达爱的方式。父亲是典型华人严父,在家板着脸不苟言笑,从不表达爱。从小到大,他没有勇气向父亲表达,而来不及说的“我爱你”,他想通过行动来告诉爸爸。“谢谢爸爸一辈子对家庭的付出,成全我去台湾追梦,从未给我压力,给我自由做任何事。”虽然父母一直都搞不清楚他在剧组的职务:导演、制作助理、剪辑、美术到底做的是什么,但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电视上,他们很高兴。
自2016年起,每年清明,志耀都会手作纸扎献给父亲,只因疫情中断三年。他做过金龙鱼、富贵花、金鱼、山水池、鲤鱼、彼岸花。今年,他花了两星期,用二手纸皮箱和硬纸卡制作哈雷戴维森摩哆,完成父亲的梦想。
以前,他总不大理解父亲这个人,觉得他总是臭脸、脾气不好,长大之后才明白父亲为了养家,什么都干,每天拼命工作,很辛苦。“爸爸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会做很多东西。他很会养鱼,曾开过水族馆,手艺好会钉橱柜,接单帮人定制,后期做小贩。”志耀记得,很久以前父亲有一辆Honda小摩哆,做什么事都用它,驾着它去木厂载长长的木条、用它载送孩子。他回忆,小时候爸爸驾摩哆来载他放学,坐在后面的他总不想抱紧爸爸,嫌他满身汗水和油烟味。“现在回想,爸爸做小贩,早上中午最忙时匆匆忙忙去载孩子,当然是满身汗。”今年清明,他决定送一辆拉风大型摩哆给父亲,特意问家人当年爸爸的摩哆车牌号码:9357,相信爸爸会喜欢这份礼物。



不及言爱,心存遗憾
清明祭祖,感恩怀德,慎终思远,也是家人相聚时光。兄弟姐妹小时俩相伴,长大后各有各生活,一年只在新年、清明、中秋等大日子才相聚。分工准备祭品,祭拜时聊聊近况,回忆父亲的点滴,思亲把他们连在一起。
家人对于他做纸扎并未说什么,只一句:“你老豆应该会很开心。”就足以让他感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他也不知道会坚持到何时。或许某年,会觉得足够了,所有想送的东西都已送完,便不再继续,或许会转用其他方式怀念父亲。每逢清明,他都在想,父亲是否会在梦中告诉他东西已收到,但父亲从未入梦,也许是他醒来后忘记了。倒是家人曾梦过父亲,感觉他过得很开心。
他最大遗憾是虽有几张合照和一段影片,却没有父亲的声音。“照片可以存影,但声音却无法描述,多几年可能就会忘记他的声音。”他曾思考过,人去世是否就真的消失了?现在他相信,离世的人仍存在于心中,永远不会消失,就像很久不见的朋友,即使无法见面,却永远留在心底。“想象爸爸收到金鱼、富贵花、摩哆时,会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做的!”
生命有期,薪尽火传,先人虽逝,唯爱永恒。


民俗文化一直在演变,但清明节的核心是追思祖先,形式多样化,不应简单视作封建迷信。在华人丧葬习俗中,纸扎烧化是重要仪式,目的是满足亡者另一世界的需求。通过焚烧纸钱、纸扎品,儿孙希望先人在另一空间丰衣足食。
薛志耀认为,纸扎意义在于满足往生者梦想,也让家属可以为亲人做最后一件事表达心意。他是为在巿面上找不到合心意的纸扎品,喜欢手作,有制作经验,便索性自己动手。为了制作爸爸养的鱼、种的花,他查找照片和参考网络,尽量做到逼真。
对他来说,手作纸扎是一种纸艺,没有任何禁忌。有朋友看到他的面子书贴文,要求订制红色版本的彼岸花做装饰,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接单。他很享受制作过程,作品焚化也不觉可惜,因已完成纸扎的作用。
父亲生前心灵手巧,喜欢研发创新,受其影响的儿子也创意十足。他制作哈雷摩哆,考虑运载难度及灵骨塔化宝炉空间有限,没有做成1:1比例大小,但另外做了一个哆啦A梦的“放大灯”,让父亲把摩哆放大。这个想法或许有些异想天开,但他相信父亲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他坦言,烧纸扎品时内心会挣扎。平日讲环保不应焚烧垃圾,但到清明节却又烧纸扎品。他的折衷方法是尽量减少浪费资源,缩小纸扎品体积,使用二手纸料、薯粉浆糊,不用塑料和双面胶,减低焚烧碳排放。


纸艺手作送给父亲
图/文:Ron Seet薛志耀面子书
2016 《一缸他爱的金龙鱼》
我的父亲,也是我的美术启蒙。他没有具体地教我,但我从小看到大,他喜欢敲敲打打,钉东钉西,只要有一罐油漆,他会毫不留情地把它全用完,尤其是黄色。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他都不会让我有机会发挥的,因为他会抢着来做。
这一次就让我来回馈你吧。
我每次弄美术道具都是因为工作需要,这一次也弄一缸他爱的金龙鱼吧。他爱黄色,他爱金龙鱼。至于鱼缸的玻璃,烧掉不环保所以不安装,我知道他会自己弄玻璃的,所以我不担心玻璃的问题。

2017 《我家有座山水池》
以前家里有一座山水池,都是他骑着摩哆车到处寻觅奇形怪状的石头砌叠而成的,石头上会布满一堆装饰品,像姜太公钓鱼的公仔、仙鹤、凉亭、树木等等,再配搭上自然生长的青苔,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仙境一样。山水底下还养着一群色彩斑斓的鲤鱼,每一天都可以听见流水声。只是有一次我哥换水忘了关水,整池鱼就这样“归西”了。然后他又再买过一批又一批的鲤鱼……
继去年送他一缸金龙鱼,也答应他今年送他山水池加鲤鱼。嗯,做到了。

2018 《花园中长大的孩子》
2018年家里的花草树木陪伴着我们长大,水仙、杜鹃、松伯、富贵花等其他一堆我还没读书就已经知道的品种(但我忘了),印象最深刻的是富贵花。
“插枝长大的富贵花生长起来会比较瘦长,如果是用种子栽种的树身会比较肥满,价格会比较值钱。”我爸说的。
爸,你在家没事做就拔拔草,浇浇花吧。

2019 《金鱼的曼妙游姿》
继前几年手作过的金龙鱼、山水锦鲤鱼、富贵花之后,今年想想还是弄鱼给他吧。
金鱼也是他爱的一种鱼,他是那种买了一堆金鱼回家养,然后陆陆续续死了后再添加再买的那种爱。
他喜欢头凸凸、身短短、尾巴长长的金鱼。金鱼摆弄着身体讨吃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在跳舞,美丽极了。
爸,接收咯!

2023 《彼岸花》
有些“再见”说了就再也“不见”了,花开叶落一千年,此岸“彼岸” 再不相见。
但我想你,我依旧很想你。
纸艺彼岸花,思念远方的他,把思念化为灰烬,从“此岸”寄情于“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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