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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和:寫意寫──【讀門羅4之2】描寫人心叵測

讀過門羅作品的人都會認同,門羅所能創造出的幻覺,一個三四十頁篇幅的“大長篇”幻覺。每讀完一篇她的故事后,都需要比閱讀時更長的時間來思考,去感受,甚至不曉得你是如何感受到的,但在懷疑之際,你會確定,你經驗了某種難以言明的感受,某種類似宗教的慰藉。但門羅不是提供救贖或答案的上帝,她和我們一樣,是一同尋求答案的凡人。這是門羅小說藝術的過人之處,也是這門藝術的一個大秘密。沒有魔術師會主動向觀眾解開個中巧妙,即使他可以這樣做。但即使門羅本身願意,或許,也沒能力讓我們具體明白箇中奧秘。

門羅曾在接受加拿大廣播電台CBC訪問時,說了這幾段話:“真正吸引我,同時激發我創作小說的,我覺得不在于‘解剖’人性,而是為了歌頌其根本的神秘性。”

問及為什麼她的故事中,儘是些日常小人物時,她這麼說:“我從未認識一位普通人,因為每個人都是那麼的獨特。曾有書評說:‘這些人物都缺乏一些特別經驗,他們儘是公務員、農夫、會計師、護士。’就以護士而言,這是我所能想像出,最具戲劇性的生活。也許,因為我沒寫過諸如特工或神媒之類的故事吧,但我從不覺得他們是‘普通人’或‘平凡人’,也從未遇見過。”

說到這裡,我們不難發現,門羅之所以能將平凡的故事說到心坎裡,也可能基于她這“不平凡”的看法吧!

門羅的寫作風格具有極簡味道,文字簡約、平淡、從容,沒有留下任何修飾,而且時時保持感情上的距離,這讓她的敘述,免去了個人偏見可能造成的情緒,也能讓故事本身所要表達的含義,多了許多詮釋的空間。就如此來看,門羅以如此“冰冷”的技術,來達到震撼人心的效果,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門羅的故事敘述,具有強烈的時空錯亂感,時間上的跳躍,通常是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進行,跳躍的闊度,可從幾星期到橫跨數世代,連接起故事架構的,是在不同時間點上的角色們共同或相似的情緒與情感,或該情緒與事件的因果關係,從而讓讀者產生似曾相識的記憶錯覺。

但有時,門羅那突兀,甚至片段式的時間轉換手法,更像是用來讓讀者對角色們的歷史認知產生混亂,產生一種“度日如年”的錯覺。但門羅也坦承,這是她“跟著感覺寫”的寫作習慣。

情緒是具有“可溶性”特質的,在描述角色的情感時,門羅會描述許多看似相牴觸,但又“合情合理”的情緒——使在體驗角色的情緒上,更顯真實與人性,如:

擁吻的交流。微妙、入神、無懼、昇華。(摘自《詭計》)

他向她走來,然后她感到從頭到腳被洗劫一空,被慰藉淹沒,被幸福襲擊。這是多麼驚人。多麼接近沮喪。(摘自《機遇》)

其實想深一層,這自有它的道理,我想我們在“感受”方面,永遠不是體驗單一純粹的情感,而像迎接新生兒時的喜悅,又伴隨著日后養育責任的壓力;畢業時的成就感,又面對社會現實的不安;竭力維持一段搖搖欲墜的愛情或婚姻時,裡頭那短暫的欣慰和持續惶恐的結合體,那種近乎自殘的身不由己,像一隻有理性的飛蛾?

鋼琴教師,音樂、電影與書籍的雜食動物,零嘴雖少吃但不否認該營養價值所在,偶爾藉健身來消除罪惡感。

(編按:邱偉揚“瓤小說”專欄新作未到,暫停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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