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夏天
方麗童 怡保聖母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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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我都跟在夏希身后。跟著她玩水、踏青、坐在樹蔭下數雲。有些時候,我也拉著她到鎮上唯一的書店,搬著那些在角落堆疊得老高舊得生塵的舊文學作品,一頁頁翻動指著給夏希看。
我向往著夏天。
家鄉雖以四季盛夏聞名,但住家靠山的我成天見的卻是灰濛濛的天、濕漉漉的雲。
早晨總能看見濕氣凝聚的露,而要是那天天氣陰了點,保不準到后午都還能看到藏在片片葉底的小圓水滴。
這種涼天,雖舒舒服服,卻是幹活兒不方便吶。像春節,家家戶戶都急著做臘味,晒肉乾,可這濕答答的天呢,叫臘肉是如何都成不了乾吶。
還有衣服,添了的新衣是要過水的,可這會兒太陽都沒露個半邊臉,這新衣怕是晒個三天都還滴水吶。
正因如此,我才想要體驗夏天的感覺。
夏天,能有暖洋洋的朝陽,沒有晒不乾的衣服,晒不乾的臘肉,更不會有一不小心踩得滿腳水的草地了。
夏天,就可以盡情啃著冰好的西瓜,喝著冰涼的冷飲,而不是天天都得捧著熱燙燙的咖啡,喝個冷飲還引咳。
夏天,肯定很好吧!
春節后,紅彤彤的氣氛逐漸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忙碌的校園、工地與辦公室。
而在那時,我那涼至微冷的生活一點一滴加了熱度。她叫夏希,從另一邊的城市轉過來的。
她很高佻、黑色的長髮在稀落的陽光下微微淺棕著,一雙眼微眯著輕佻地看這個世界。我看著她,看見她不理著老師說的自我介紹,只自顧著張望窗外。
城裡的小孩,都像她這么傲么?真的很好奇。
我很想認識她,也在后來認識了她;可是到底怎么與她開始了交流呢,我卻是有點忘了。是運動會時我們同款的棒球外套嗎?還是在食堂時碰巧撞見對方點了相同的其他同學們最討厭的臭豆炒飯呢?抑或那日數學課,我們都逃了課而在校舍后撞見了,才認識的呢?已經不記得了。
只記得那時我既興奮又開心,腦袋都被沖得模模糊糊了。
我為生命中有了點夏天的存在而高興。
夏希的性子很沖,轉進來三天就鬧得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她行事大咧咧的,說做就做,毫不理會他人的眼神。
她有著一把充滿爆發力的聲音,有時聽她喊我時都像是燒大火了似的。有時她也會收起熊熊大火的氣勢,眼神溫暖柔和,在那時我似乎就覺得感受到了真正的陽光。
她逢假日就往各處跑,而且每次必定一大清早就跑來我家喊我陪她。有時天都沒亮呢。不怪乎我奶奶笑她“像個朝陽似的,吵吵嚷嚷”。
陪過她跑遍鎮子上有趣的地方,小池塘礦湖山河小溪,就差深山那個大瀑布,要不是會被大人打個半死,她早拽著我拖去了。
以前我總奇怪,鎮上這么冷還往水裡跳,傻嗎?可是與她玩久了,就發現她像是散發一種滾燙的、溫暖的氣場,讓跟著她的我再也沒覺得這是個常年雨濕的鎮子。
經常,我都跟在夏希身后。跟著她玩水、踏青、坐在樹蔭下數雲。有些時候,我也拉著她到鎮上唯一的書店,搬著那些在角落堆疊得老高舊得生塵的舊文學作品,一頁頁翻動指著給夏希看。
雖然什么《聊齋》、《山海經》的她都不喜歡,因為她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不過我依舊一本本找出來,一頁頁翻開來,縱然有時她都悶得打盹兒了。
因為那時我認為,喜歡的東西,不是要和朋友分享嗎?
我們一直持續如此,直至那天,我了解了她似乎不與我分享一切。
那天微微細雨,似乎就是春風中最后一場杏花雨了。
我一如既往,坐在房間窗邊等著夏希來喊我去什么地方玩兒,卻是一路坐到了下午。
我擔心著夏希,跑了出去,踩著微濕的泥地蹬到她家。
一直到了那邊,我才發現,為何夏希總往外跑,也不讓我去她家了。
她那據說生意虧了的父親正發酒瘟,碗盤砸得砰磅響,讓我不禁在雨中抖了抖。
我怯怯探頭進她家,只見夏希正好出來,捂著臉上的紅腫。
她興許是惱了,也興許想保持她一貫的尊嚴,二話不說轟了我一頓。等不著不會自己玩了?怎么多管閑事?成天只會跟我后頭了?我還記得這些字句,那時在雨中多么清脆響亮。
最后,我還是回家了,帶著濕漉漉的身子和臉。
爾后我病了一場,很快就好了,畢竟只是小風寒。
只是那時聽說,夏希一家搬走了。我想,或許又是去到另一個更僻靜、更寒冷,冷得可以將人心冷凍的地方吧。
夏至過去了,小鎮又是那樣冷乎乎的。
我不再眷戀夏天。
夏天曾經來過,她是個女孩。她給了我許多快樂,雖然時間很短,而夏天結束時總是不愉快的。
但我依舊會記得我曾經感受過夏天,在偶爾被冰得雙手凍僵時,我會想起那曾經的偶然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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