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样事物也许不需要理由，但总有契机。五六十年代的新山五角基小书摊中，常见中国历史连环画，或是《南洋儿童》及《儿童乐园》等儿童杂志。这些启蒙读物使小曼形塑对中国历史文化的认知与亲近感，更萌生对绘画的兴趣。当漫画家的憧憬虽在家人反对下夭折，却从未被他遗忘。大学毕业后，他任职于一间日资石油公司，不忘挤出“不务正业”的空隙，作画以满足儿时梦想。最初，他以其他笔名创作生活漫画，后来才决定将漫画的“漫”字拆作“小曼”，作为政治漫画创作的笔名。80年代，正是他政治漫画创作的旺盛期。

直到那关键的1988年，《九舞》催生了廿四节令鼓。紧接而来的《端午诗节——诗的四重奏》，将新马诗人都号召到宽中舞台上。新山中秋园游会进入第三届，吟唱两年的主题曲《传灯》开始从新山“北伐”。12月，诗节后余兴未尽的诗人在吉隆坡陈氏书院办了一场“声音的演出”，奠定次年开场的“动地吟”。以《九舞》作为开端，一系列文化、文学活动不仅让南马文化画轴“有日后一笔接一笔的写意泼墨”，也为小曼的人生画轴绘上异彩。转向不同领域后，小曼还是沿用一样的笔名。自此，小曼这个笔名便比他的本名陈再藩更流行了。

投入轻便诗歌创作

小曼第二本诗集——《小曼诗藏》的作者简介栏上写到，自己“35岁因办诗节活动而开始写诗”。实际上，诗节活动只属于近因，背后还有一个“不太遥远”的远因。若说诗节活动提供了发芽所需的充足水分、适宜温度、足够氧气，《九舞》则是在土里埋下诗的种子。当时，舞蹈节需要一首主题曲，陈徽崇谱曲，小曼则写词，诞生了《启舞》一曲。“陈徽崇老师说这首主题曲是首好诗，鼓励了我。”不过，这句赞语未立即启发小曼对写诗的兴趣。

同年端午节，小曼接下了“诗的四重奏”。活动旨在以诗庆祝端午节文化，“四重奏”分别是童诗创作比赛、朗诗表演、座谈会与展览。为筹办活动，他到新加坡与吉隆坡邀请各路诗人。“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诗人，后来也慢慢感受到中华文字的奥妙，所以我就开始写诗。”小曼正职业余皆忙碌，现实考量自然是不得落下。他笑道：“政治漫画是绘画中最快的创作方式，诗则是文学里最轻装简便的书写体裁。无论绘画还是文学，我都挑了比较轻便的形式进行创作。”

大器晚成自有风格

说到自己“中年出家”成为诗人，小曼忆起一段发生在他写诗初期的趣事。当时，他和同为三十多岁的同学赖瑞和在新山喝茶。“他告诉我，自己三十以后要转写小说，不写诗。我就说慢点，我三十几岁才开始写诗，你就和我说三十几岁不能够写诗了？”虽然这只是朋友间的玩笑，他仍坦言一般诗人都比较早慧，自认在语言各方面的根基大不如人。

“晚慧”不阻“大器晚成”，小曼亦塑造了自己的风格。也许是绘画兴趣使然，他常把诗写成一幕幕画面。如果诗作中没有充分的画面感，则非小曼风格。另一个小曼风格的关键词则属古典意象，譬如他颇有武侠风韵的《冷奴》，曾被好友温任平评为古典武侠诗。这与他中学时期嗜读课文与课外读物中的唐诗宋词有关。他钟爱李白与李商隐的诗，辛弃疾的词。“将柔和雄浑结合在一体的诗人，我都比较喜欢。”

在唐诗宋词中，小曼更喜欢较为浪漫的宋词，其藏书情况最能直观彰显他对宋代风情的偏爱。他肯定，家中有关宋朝的藏书远远超过唐朝。“疫情爆发后，在家的时间比较多，我把有关宋朝的书籍搜罗一下，发觉有三百多本。内容都是一些宋词、清明上河图、东京梦华录和宋朝历史。”

他还聊到，自己因在日资公司工作而接触日本文化，对动人的日本演歌甚是喜爱。后来，他发现到演歌内容一般都有的形象如星空、流水、小城酒肆居酒屋，与宋词中“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类似的意境相契合。他可说是因为钟情于宋词之美，才发掘演歌之美。

愉快写诗内心满足

小曼的诗路上不乏好友贵人相助，陈徽崇即是其一。“陈徽崇老师一直是我写诗的指导者，却是位不写诗的诗人。”小曼认为，艺术的美学修养相通，身为音乐家的陈徽崇对文字亦十分敏感。昔日相聚聊天时，他偶尔会请陈徽崇过目自己的诗作。“他看了也不批评，只是一边喝茶，一边在诗作上勾画。”有一次，小曼写了首四节诗，陈徽崇在每一节各勾选了两句，便推给他。“我一看，真的厉害啊。每一段只留下两句，四段留下八句，诗的凝练就截然不同。”

“我写诗还有很多好朋友，傅承得、游川、温任平、淡莹，他们都是我创造过程中很好的指导者，我非常感谢这些好友。”小曼开始写诗时，游川一股脑、一大叠 地将家中收藏的台湾诗选赠予他。这些诗集都是台湾早年非常好的诗选，至今仍是他十分珍视的诗集。古人有以诗会友之俗，他觉得自己也承袭此古风，把诗视作与好友的交往媒介。有时候，他三更半夜作好一首诗，即毫无顾虑地打电话给诗人朋友：“来，听我朗一首诗。”

写诗亦是小曼对美学的一种表达方式。于他而言，诗与政治漫画都需要很强的创意，比如做一些假借、比喻、牛头不对马嘴的连接，以产生不一样的效果。可政治漫画较多追求一针见血、尖酸刻薄，常是画些不愉快的事。反之，诗往往是在追求美感，多是愉快的事情。“慢慢地，我发觉在创作诗歌的过程中得到内心的满足，便逐渐远离政治漫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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