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手机上搞过“闪诗活动”,像中秋、端午、元宵,这样的节庆,时机最适合。在节庆到来的最后一小时(晚子时),诗社成员写两行到九行短诗挂贴天狼星网络的挂贴板,可以贴一首,可以一次贴或多次挂贴,篇数不限,每篇不能超过10行。60多位诗社成员,作品数百首,收获令我惊讶。
诗社成员闪诗挂贴前,得先传给我迅览,大家传稿之际,我也在写。七夕闪诗,我选了8首收录诗集《倾斜》。这儿摘录三首,方便参照:“两只电线杆又在/一年一度的争辩/银河倾斜,什么角度/才最美丽//七夕前夜,一只喜鹊/失踪,出现在鹊桥/全城骚动”。七行诗,2017年作品。
闪诗,可以提出修辞问句(rhetoric questions )、加上浪漫的押韵“执子之手,冷得可怕/是我的掌心太暖吗?/天河本就彻骨奇寒//然则我们在等什么?/与子偕老,我们必须燃烧/生死契阔,我们必须逃跑/一年一次,怎么说,都太少”,有声有色也有点搞笑。剧场化theatrical的“鹊桥岂易构筑/鹊儿力挺,舍己忘我/女的努力蜻蜓点水/男的仿似邯郸学步//谁都不能失足,霓虹闪烁/可能会发生短路/炸毁了上演着的歌仔戏”,揉入些许葱花幽默,不敢说味道全出,创意的确有几分。
乐此不疲
有人告诉日本诗人松尾芭蕉的“古池塘,青蛙跳入,水音响”认为是旷世杰作,老头我不信这个邪。我自己写了〈三组徘句〉,把它们连结一块,把老人病弱受外劳“稍微霸凌”——-写得过火那是煽情主义,乃诗之大忌——的故事写进去。写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fusion,居然博得一大叠的likes:
早上起床洗脸刷牙
然后去找药,外劳女佣
大声说:药啊你刚吃掉
我说kakak讲话嗓门
可以放小,俺句句分晓
“Sorry ,喊第五次,昂哥才听到”
我不好意思地坐在餐厅一角
Kakak走过来嘀咕,他在讲什么?
没吱声了,我保持主人优雅的微笑
三组徘连续在一起已经不是徘句了。我大可以用“家居事件”或其他诗题取代之。故意那么做,看看能否引起其他同侪的警觉。
12月6日我与赵绍球在“天狼星诗社:星光灿烂”群组讨论,绍球直言不讳:“我为何不再写俳句?写多了就像造句一样,所以就不写了。”我在群组的回答:“今日的一些徘句,有点像我在家乡美罗太上老君庙的签文。”徘句最喜用拟人化,在修辞手法下工夫,搭建“起承”,来个“转”(转折),于是“起承转合”都有了,诗乃成。这是套路,不,是套餐。
用赵绍球的话,徘来徘去用的是“造句法”。作者抓住一丁点的文字机智,在简短的情节内制造高潮或“反高潮”。用张爱玲的话:反高潮也是高潮,有时力道比高潮还大。反预期,反语悖论,成了徘的灵魂,这灵魂构成了诗性?
文章到了这儿,不能不提本雅明(Walter Benjamin)。他在1935年提出:艺术本身是独一无二的本真,可是当代作家更在乎作品的雷同性(琼瑶小说、席慕容诗),他指出“机械式复制”(mechanical reproduction),使艺术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的光晕aura丧失。艺术变成技术是社会的倒退,技术进步与人的异化(alienation)愈来愈呈尖锐。套路化复制,可以是文字与技巧的锻练,但见习生终得完成他的见习生涯。诗人如果终其一生,沉浸于徘的短小,成了惯性,乐此不疲,日后打算纵身跃起经营中长篇,戛戛乎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