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嘉★与天斗争的小草

★雪兰莪

小草，一个多么卑微而又无处不在的名称，默默而又平凡地生长在我们的周围。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中有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完美地诠释了小草顽强的生命力和不屈的意志，不断与天斗争。

于是，数万年过去了，许多可怕的动植物灭绝了，这渺小的小草依然在和大自然的伟力斗争；数万年又过去了，在人们所发明的名为「科技」的产品的破坏下，冰川融化了，大陆被淹没，这看似无助的小草依然在与可怕的人力斗争。

在一场狂风暴雨来临时，各类飞禽走兽仓惶而逃，小草却没地方可以避雨。它谦卑地弯下腰，承受风雨的摧残。它从不怨天尤人，因为这样做没意义。它心中深藏著对活著的渴望，把可怕的暴雨视为帮助自己成长的养分，在暴雨的肆虐后，再次挺直背脊，顽强地屹立在原地，甚至继续茁壮成长。

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在世界各地，无论是悬崖峭壁，还是寒冷的山巅、严酷干燥的沙漠，都可以看到小草的身影。当人们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勉强抵御寒冷的冬天时，被厚厚的积雪埋藏在地底深处的小草种子，早已为春天来临时的破土而出做准备。

在炎热的沙漠中，骆驼不耐烦地喷著热气，跺著沙地时，小草安静地承受著阳光和风沙的摧残，根须牢牢地抓著沙地，在风沙漫天的环境下，努力稳固身子，根须再次深入地底，寻找水源。就这样，微不足道的小草不但顽强地活下去，还成功地抓紧了小小一块地，保护那处的沙土，避免被卷走。

小草可以为了品种的延续牺牲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呢？小草在大风到来时，快乐地播撒种子，让小草能在其他地方成长，占据一席地。小草更是心甘情愿被小鸟、牛羊吃了，它知道自己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便甘愿受辱，在牛羊排泄后，再次接著粪便的养分重新长出。

在种种情况下，也许人们还未踏足世界的每个角落，这些地方便早已被小草占领。

土地上的小草从未消失过，即使不断地被拔起、践踏，只要留有一丝希望，小草便依旧与天斗争著。

无疑，小草是成功的，它心怀「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意志，从不屈服，大不了失败后再次崛起。大树倒了，它还在；花儿谢了，它还在；大山崩了；它还在。

所以，遇到挫折与困难时，不要忘了，世上还有一株不停与天斗争的小草！

山头小城★超市包装油之乱

★森美兰

晚餐和大姨丈一家吃饭，他家开杂货店，谈起通货膨胀，一年内货物的批发价涨了几次。两块半一包的廉价包装油其实利润只有几分钱，批发价单包是两块四毛。不过得卖，还得控制地卖。

我曾经在超市当过收银员，拿著最低薪资看人间啊。包装油堪比仙人降世，顾客结账时会悄悄地问：「那个……几时来啊？今天还没有来啊？大约几点呢？」

包装油真到货了，碰巧在超市购物的善男信女犹如碰上好机遇，拚命向仙人求福泽；一人得道不够，需要全家大小轮番升仙。

非高峰时期，我没客人，一静下来就喜欢观察人。我是碰过一对母子，男人看外表应该是从事饮食业；母亲两鬓斑白，年纪约六十多。两人各自抱著三包油，走得很近边窃窃私语，应该是在商量等下放了手上的油，再来一趟。

因为两人实在太明显，可能是一家人的神奇光圈？

结果在收银台前被我主管拦下，按规矩来说要是超市没限制人民购买包装油，罚款可高达三万令吉。通常人多混乱我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会抢购包装油的要么是B40群体或是小贩，除非太明显，每次来我收银台反复结账。我都会礼貌地和对方说：

「安哥安迪，一个人只可以买三包噢。你应该没有双胞胎三胞胎之类的吧。」

开玩笑的，我会指著公司的限购声明然后请对方去别的柜台。要是对方不从，我会博同情表示：「我也是打工罢了，等下老板看到，我会被骂的。」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老板会不会批评我，主要我是兼职工还领著最低薪金，而且超市十分缺人。

而那对母子被拦下后，没有顺从；男人选择了反抗。

他很大声地对我主管说：「什么？你讲我们是一家人，是就是啊！我都不认识那个老人家的！神经病！我要给钱啊！」

然后他直接略过我的主管，我主管大约也没料到天底下有如此猖狂之人。为了多几包包装油直接六亲不认，主管呆住。两母子趁机结账回家。

旁观一切的我觉得滑天下之大稽，我是笑到拍掌那种。

不过算男人有良心，没有直接称母亲为老安迪，不然会更好笑。

林展邦★忆曲──母难

★蒲种市中心国中一校

三月一日。

从压人的棉被中辗转醒来，翻身折被的过程中差点跌到床下，多亏脚尖先到，勉强稳住身形，活像无尾熊般一翻一折，终于搞定。（听说无尾熊的睡眠时间特别长，用来形容我再好不过。）

主人房空荡荡的，父亲出门了，母亲可能在忙家务。光线微暗，窗外下著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未醒的脑袋，拍走睡意。谁说一早起来就要迎向光芒万丈？浅灰的天空配上柔和下落的雨帘，也别有一番情调。（后来才知道它是本次水淹柔佛，顺道没过彭亨的罪魁祸首）

啊，不对，今天是我的生日。

大脑的容量是残酷的，特殊机制使得琐碎小事被系统性过滤，最后留下相对『重要』的事情。曾经在学校和同学谈起童年记忆，却被他一击致命：「怎么不拿这些空档多背点历史呢？」

真是的，回忆不仅能在写作时注入最真实的情感，老年时还是重现一个时代背景的关键。不过，怀旧如我，还是漏了一个缺口。

关于生日的回忆就像绝流的池水，要不是日历挂在显眼的位置，电脑疯狂暗示二月二十八日，我估计也快忘记，继续任由自己沉浸在学习中。一生中除了大年初七——人日以外对于自身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也该放下浮躁心神，细细品味。

老实说，还以为我还是个小小婴儿时就已经看过烛影跳动，品尝到生日蛋糕的滋味了，直到某天和母亲坐在餐桌前闲聊，却意外得知那时根本没想过要替我过生日，大感惊讶。再三追问，才知道也就六岁时过了一次。

有人说记忆是会被自己无意中篡改的。那场生日会我当然记得，一进课室便收到全班无数稚嫩童音的祝福，纸盒翻开，是个蜜蜂造型的可爱蛋糕，一人一块，何等的快乐。难道大脑替我按下了ctrl+c和ctrl+v？但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呢？身边人过生日的太多，麻痺了？还是有另外的原因……

对于母亲，她又经历了什么？当初为了减少疼痛决定剖腹产，就毫无顾虑按著医生的建议做了半身麻醉，天真地以为这样就有了担保，无畏无惧地躺在床上静待我呱呱坠地。

「快，再问问医生，为什么我还有感觉？」

谁知痛感消失，人未睡去，等待中听见各类器材在容器中跳舞，发出丁零当啷的尖锐声响。皮肤被划开了？手术刀一层层深入，纸巾在切口周围乱转，还有肚皮被拉扯的触感。母亲慌了，一整场手术都精神紧绷，怕麻醉剂没发挥应有的效用。脐带剪开，针线缝毕，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收起母爱泛滥，率先检查五官四肢是否完好，一遍遍和父亲确认。

「所以医生为什么要扯你的肚皮？」「不扯的话，难道你自己蹦出来？」话语刚落，与母亲一同哈哈大笑，笑中滚落了失去许久的童真。

咦，所以过生日真的快乐吗？也难怪我从来没要求过。

轻手轻脚地下楼，竟瞥见母亲端到餐桌上的一个小小惊喜：常常在橱窗粉饰中被托盘高高捧起的家伙居然出现了——是生日蛋糕，一个相对花花绿绿的同伴来说平淡无奇的生日蛋糕。纯白的躯壳上点辍了糖霜，开心果手拉手围了厚厚的一个圆。被灯光打得珵亮的表面刻了几行字，熠熠生辉。

第一行赫然是我的名字，出生不久，母亲便快马加鞭地催著父亲请人测算。取名当天，甚至惊动了远在几百公里外的阿嬷帮忙出谋划策，列出好几张名单后，才被母亲一眼看见命中注定。

取名完毕，『大师』还不忘赠送额外服务，信誓旦旦地预言我有数学天赋。真是难为了他，半年考时扑了个空，仅仅考了刚好及格的分数，多亏年终考时力挽狂澜，免得不小心砸了别人的招牌。

第二行字活泼地跳跃起来。

十五岁了，我曾在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出了好多糗事。一年级时误入女厕，二年级时失手打人，初一时短暂地成了一条与世无争，只爱躺平的咸鱼。这是一段充满喜怒哀乐的成长历程，母亲亲眼见证我绕弯，跌跤，又挣扎著爬起来面向阳光。迎来新岁，『青春十五』饱含她的期待。

「永远健康开心」，除了祝愿，也是母亲的用心。她想必是花了心思挑选，蛋糕是最为健康的白色，一尘不染。手拉手的开心果只是微微烤过，含在口里没有焦味，一口一颗，开心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父亲的生日歌响遍饭厅，中英版本全被拉出来溜了一圈。母亲因病不能开唱，但也附和著在手机上播了生日歌，满堂喜庆，透著温情与暖意。

心中暗暗盘算，蛋糕一定是母亲让父亲买的。两星期后正好是她的生日，到时和父亲合资，再买个蛋糕慰劳她。

啊，不过还是让您破费了。

练芷瑄★我们也会过期

★槟城

年龄只是一个数字

你毫不在意地说

不 年龄是截止日期

在几岁之前必须完成的事

我们以此为戒

生活在年龄的恐惧里

你说 人大部分活到七八十岁

那就是我们的截止日期

我们也会过期

过期的罐头吃了说不定不会拉肚子

过期的我们也不一定会马上死去

没有到截止日期也不一定不会死

就像不小心落到地面上的罐头

不小心一个缺口

把自己提前氧化透支

我们也会过期

和罐头没有什么分别

黄骏业★长生流水

★柔佛

民间有句话流传在老一辈中：「从哪来，源泉何处，无所谓，终归大海，也无所谓。」白发频添时才发觉这话一番著实有理。人怎么离开也是难题，但总归都是带不走所有物。从哪来更是无所谓，平平无奇如水滴，清冽的净水从最初的旅途就在山谷溪流或峭壁泉眼，滑落世间地出生了，与婴儿都是明澈剔透。

序幕过后才是重重冒险，滴滴水珠，成千上百亿，汇入蜿蜒曲折的小溪——小溪有多样，或穿过深林，或绕过岩石碎地，或急或缓，或与多方小溪相通汇入，或分岔相离并变化形态。潺潺流水的童年，就在一系列的得失中向著各处进发，途中变幻色彩且随环境筑形。

溪流宽敞连绵，装的下成长、欢笑与咸泪；却也狭隘窄小，多余的水洒了出去，在我们的漫长旅程旁下了站，就此诀别。别离对我们犹是晴天霹雳，一时间如觉山崩地裂，但河流汩汩依旧，大家奔流依然。

是谁春风得意，人生如涛涛瀑布壮壮烈烈？是谁安之若命，恰如安稳荡漾的湖泊小池？人生如水，形态多变，怎么活就成了命题：我们该做什么？向哪去？在哪留？去与留，反映你骨子里的生活态度，而两难间的抉择是你故事后半的转捩点。不论你的抉择如何，在哪兜兜转转，流淌的水流，还在长路漫漫。

长生浮动，终会到头，对往事的追悔不再有价值。人会有故事，故事总会淹没在其他故事里，其他故事也还是淹没在嘈杂声，纷纷闹闹一块儿步入苍茫无边的江海里。「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博尔赫斯。

明澈剔透的水滴和婴儿，前者快可一天走完旅途，后者旅途百年之久。一天和一百年，在几十亿年的地球历史前同样渺小，不值一提。一生辉煌的水滴，流入浩渺大海会引发惊涛骇浪不成？江海还是江海，不会因尘埃的混入而乱了姿态。微波粼粼的依旧闪著波光，汹涌或凝滞、澄碧或浑浊、沉寂或聒噪……小溪流进大洋，什么也没发生；人来了然后走了，什么也没发生。

终点毫无意义，意义就不在终点处，他在哪？站定回头一望，懂了，它在：初落世间的懵懂好奇、与鱼一同奔流的时光、幻想未知前方的期待、对魂牵梦索的追求、四处碰壁依旧前冲的倔强、得到与失去的接受，以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细细回味人生缝隙里的酸甜苦辣韵味后的看淡。

从哪来，源泉何处，无所谓，即使终归大海，也无所谓。——宝贵的是奔流不息

木夕★罪人

★吉隆坡

我是个罪人

每天都在深夜里

忏悔

辗转难眠

是神明给予我的

惩罚

我

一遍遍地

回忆我的罪过

那时我应该再努力一点

那一天我应该再耐心一点

那一年我应该再勇敢一点

这样是否

能换来

今夜的入眠

Lim Yi Xuan★四季

★培风中学

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寄给岁月。

春夏秋冬，往往只有夏走近我。

春夏秋冬的滋味，到底是怎么样的？似乎离我很远，但又轻悄悄地来了。

春天，婴豆初开，破肚而出，轻轻的、嫩嫩的，用哭声迎接这最美好的季节。散落的花穗、称心的风景、逐狂逐静的风，把我那粉嫩的襁褓吹走，冷得我直哆嗦。明明只是打了个喷嚏，却闹得家烦宅乱，家里上下为我东跑西忙。

春里我是个洋娃娃，被人摆弄著，为我换上粉的紫的红的花衣裳，捧在心上。宛如春日里盛得最艳的花儿，没有带刺，却不易采摘。在这繁花似锦的季节里，我是个小姑娘，花枝招展地笑著、炫著。

我忙著被众人喜欢，忙著被欣赏，没有人忍心把我摘下，恨不得四处宣扬我这株又嫩又艳丽的花 朵。

夏天的脚步近了，大伙也换了个季节，换了份心情，跟著夏天的步伐，走近走远。以前忙著被人服侍，如今自己换上那纯白的校服，那件五彩斑斓的衣裳，留在春季。那朵倍受欢迎的花，也被遗留在昨日。

夏季里的花逐渐干枯，不会有人喜欢发黄干燥的丑花。大家憧憬著那年的春天，可一去不返。满目春色的景换了一副面目，那令人烦躁的哭闹声，夺走了我的吸引力，大家关注的不再是我，是那乳臭未干的弟弟。

大伙儿都喜欢他，是夏日带来凉爽的甜心冰激凌，对于我他是个油锅里的水滴，让人火上浇油！

叶子愈发变黄，大家也愈发变了，从前床上的四五个身影，现今只剩下一个枕头、一张被子。雷电交加的夜晚，再也不会有人疼惜，再也不会有妈妈的怀抱。习惯这更深人静的夜晚、空阔的床，无人陪伴的秋日。

秋天的风景，虚幻、陌生。回忆不起，那红艳艳的夕阳、和煦的风、耀眼的雷电，若隐若现。

冬天反映的心情，纯静、冷漠。都说冬天是大多人憧憬的季节，如童话故事中万人仰慕的雪景。但这季节冷清又冻人，朦胧的雾、雨滴般的雪花……从初始的每日相见，至今只剩下聚齐众人的晚餐。

冬日里的花再茂盛，依旧会被雪花覆盖，凝成一层层霜花朵，再也不会有人注意。一如既往的纯白，没有人会发现里头的花朵。这无趣的季节，没有知觉，没有人群。

每一个冬天的夜晚，是努力奋斗的时刻。

每一个夜晚，重复的夜晚，仅留我一人，和那一丝弱光。

春夏秋冬的季节，多姿多彩的岁月，从开始的被人呵护到最终独自一人。

从温暖的季节至冷清的季节。花儿开了又凋，凋了再开。

这场无人在意的岁月，仍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