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近4年的疫情期间,天狼星诗社只能召开视频会议。6月17日召开2023年的常年社员大会,完全可以感受到实体会议的共振效应(resonance)。
文学交流那样的聚会,共振的频率更大,大家不受议程、提案的约束,对自己的作品、对诗社同仁的作品提出批评——不是研讨会宣读论文的批评——而是即兴式的共振。大家在讨论的过程得到的启示,因人而异,每个参与者的“内里”都有各种感觉甚至撼动,类似量子力学的纠缠效应。
诗社常年大会议之前,我在专栏提过香港诗人蔡炎培(1935~2021年),会议过后的次日,我在百忙中重读他的作品,这就是“共振”,为开会事务干扰,会议过后震波又现。蔡炎培这个“马经诗人”,风格与已故黄沾接近,俚语、粗口,掺和着用。黄沾能演能唱能作词在台上表演,是位出色的艺人,蔡炎培活脱脱的把他的嗜好、喜恶表现无遗。他俩都是性情中人。
蔡炎培的现代诗启蒙源自抒情诗人何其芳。1953年,他被何其芳的《预言》里的一首诗〈古城〉其中两行吓到:“长城像一大队奔马╱正当举颈怒号时变成石头了。”
老蔡惊呼,这象征太动人了,太有力量了,这是现代诗。何其芳的诗,打造了蔡炎培。蔡擅长以物拟物,曲喻通幽。
蔡炎培一直以吴兴华为师,吴兴华留在大陆,宋淇将吴兴华的作品,交给夏济安主编的《文学杂志》发表,在台的影响力颇大;香港的蔡炎培近乎“隔海师承”。
他怀念吴兴华:“他们来到之前╱我已做妥这件事╱烹一壶茶╱沏好院子里的落花╱满心等待╱一场雪╱白了人间╱╱还给我们结绳的青青发╱在水成月╱在云近山╱而在姑苏陷落后╱有人以鞋为舟╱过一种普普通通的生活╱或许同样的夜晚╱沏一壶茶╱烹好了雪╱不理落花的喧哗。”他希望文革时期,吴兴华能躲过政治批斗,过点好日子,可惜后者始终躲不过文革劫难死去。
现代感强烈
且看蔡炎培自创一格的“马经诗”,像〈赌咒〉:“马季开锣╱老马休后回勇╱一出即爆/逆时针与顺时针有别╱一字记之:赌/远征日本╱于无声处樱花落╱一字记之曰:咒”。诗的结构像董慕节铁板神算经常用的“一字记之”。“老马”一词令人莞尔。
另一首〈买了马》如后:“走路份外轻松╱废置多时的电力站╱前缘歪歪斜斜的合欢树╱已被扶正。花开了╱铁篱外的大口理发档╱轮候阿伯两三个╱从水库小路下来的公园仔有人下棋、看报╱教人打拳的锌版小广告╱备受阳光注目╱更为注目的是行道右边的栅栏╱搭满有待晾干的女人底衫裤”。
1992年,蔡炎培印行《蓝田日暖》,这部诗集类近他个人的“编年史”。作品从1950~1990年,根据诗作完成的日期排列,压轴作《弥撒》只有四句,牵涉到小说家王敬羲的妹妹海伦,可谓有趣。诗题(王敬羲的四妹),当时海伦正赴广州考大学:
“还下着离离的细雨/又是圣嘉勒近夜的晚钟/为谁燃点了一根银烛?/你轻轻地掩门,走了”。
诗含蓄有致,不露痕迹的表达某种情愫。不一定是男女之情,感情提升到弥撒的层次,令人在“晕船浪”之余有一份敬羡。“恋爱”失败,蔡在市井流浪,用典型香港人的眼光看香江的日夜,继续写诗:“把风交给海把领巾交给风╱而当海之净火╱猝然展开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世界在一个沉舟的手势之中╱那时你可看见我和我的车呆在那里”,构思大胆,现代感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