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之在1917年提〈文学改良刍议〉,提倡用白话文写诗,他有名的“八不主义”:须言之有物、不模仿古人、须讲求文法、不作无病呻吟、务去滥调套语、不用典、不讲对仗、不避俗字俗语。除第六、七项,整体而言,“八不”对今日的现代诗作者仍有参考价值。
后之学者/诗人,用典用得巧妙的不仅是余光中洛夫杨牧;至于对仗,叶嘉莹高大鹏董桥,令人叹为观止。这是汉语修辞技巧,用得妥贴,可以平行音响(parallelism)凸显意义的内涵。
新山薛振堃,象棋国家级高手,复精于古典诗词歌赋,近日他写了一首现代诗〈阿旺眼睛里的沙):
“一头大象/我是一头大象/渡过恒河没什么特别/给日头晒 给风雨打/心里的辛苦有谁知道/
一苇渡江/我是达摩渡长江/浮之水上渡,若桴筏然/
啊 我是吉兰丹海滩的一粒沙/是千万粒里的一粒沙/日夜在等 日夜在看/不可能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啊一粒沙 我是一粒沙/千万粒里的一粒沙/啊有一日海贝找到我/讲我是它的宝贝/它实在疼我”
啊我是一粒沙/风吹雨打我也不怕/有海贝作我的力/有它包容我/我是宝贝的一粒沙//
大马六州选举进入倒数,这首既不激昂也没口号的诗,偶然进入我的眼帘。阿旺是沙,薛振堃是沙,百姓是沙,东来的印度达摩是沙。恒河有它的文化,一苇渡江有它的文化,在吉兰丹的海滩上,它们是沉沉厚厚的沙,是这些沙构成吉兰丹的疆土。一苇渡江的典故,“浮之水上渡,若桴筏然”用道地的文言,让诗多了历史感与语言向度。
心理效应
沙的“希望”与“要求”不多,它希望海贝找到它,当它是宝贝,疼它。用薛振堃的巫译:
Suatu hari kerang laut menemukanku
Dan mengatakan kepada saya bahwa saya adalah bayinya
Dia sangat mencintaiku
它不怕风吹雨打,要求的是包容:
Aku adalah sebutir pasir
Aku tidak takut pada angin atau hujan
Aku memiliki kerang laut sebagai kekuatanku
Ia memelukku
Aku adalah sebutir pasir yang berharga
诗里用了11个“一粒”的数量词(Penjodoh Bilangan ),7个“我是”,重复是“刻意为之”的修辞,再说明自己的观点,加强语气,形成心理效应,朗诵起来,由于语音的复沓而遒劲有力、诚挚动人。
马来西亚这个多元种族社会,聚沙成塔60余载,才有今日的规模。我们能不珍惜它吗?用马来人大团结来酿造种族分裂,用大学生固打制的旧议题,企图挑起新冲突,批评者忘记自己乃当年议案的支持者, 冇脑竟至于斯。我们这些沙,只能趴在地上,望着晴空万里,感受风来风去、诡谲阴暗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