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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任平:杨泽与心洁:科幻与虚幻之间

当前的诗必须要变,而“变化”“转化”在一首诗里往往是几个词汇,一两个句子的衍异。“差异造成衍异”(The Difference that makes The Difference)是英国语言学家、符号学者贝特森(Gregory Bateson)提出的。笔者把第二个Difference 译为“衍异”,是为了凸显差异化,正是创造的动能与成果。

大家都懂得科幻小说、科幻诗;留意诗与文学的人——读过《红楼梦》——大抵懂什么是虚幻小说。美国布朗大学比较文学教授、诗人杨泽的早期名作〈光年之外〉仅四行:

夜里的每个星期都是一面窗
我凭着敞开心的窗子遥指过去,
“何那里,吾爱
那里便是没有爱的死去已久的地球。”

杨泽这首缩龙成寸的作品,是科幻诗抑或虚幻诗?这个问题,读者一时之间可能瞠目无以对。科幻通常需要一点科技,但杨泽的诗没有马斯克(Elon Mask)的科技影子。这也证明科幻诗其实可以完全不用科技器材入诗。

读诗坛新人作品,心洁近作〈雨的遐想〉只有短短六行:


听说你要移民月球,与嫦娥共舞
我也打算移居火星
两颗星球,距离很近
繁星可以是雨,亮晶晶落下
那时你需要伞吗?
让我静静聆听雨打岁月的声音

同样的问题出现了。这是一首科幻诗还是虚幻诗呢?杨泽以虚写实,在月亮谈论、评议地球,至于诗中的男女,如何从地球迁徙到月亮,这不重要。好奇者不妨向美国太空总署(NASA)打听。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杨泽四两拨千斤“批判”了地球。

时间流逝

心洁的遐想从“听说”友人移民月亮展开,诗中的我乃有移居火星的打算,马斯克的影响渗进来了,但心洁没有引入马的科技,是遐想而非行动。宇宙无垠,繁星点点,在天空像雨点,人们需要用戴望舒的伞去挡住星星吗?

上述遐想,可能只是一个善感的男生或女生,在聆听雨声一刻恍神的联想,他/她被时间“击中”了灵机:人物在时间的位置,人物在广袤无边的太空底位置。月球与地球的距离为卅八万公里,月亮与火星距离很远,想像中可以很近,重要的是读者的情绪参与。用多少光年,衡量星际距离来品诗,不啻买椟还珠。

时间难以理解,岁月与时间两者都是抽像概念,肉眼可见的星星相对具体,雨点、雨滴是手可碰触感知的东西。心洁写的是一首有关时间的遐想的诗。

杨泽胜以小见大,两人闲聊,居然批判了地球的问题;心洁的遐想蔓延,点击时间:“静静聆听”雨打岁月的声音。套用古人雨打芭蕉,反而陷入套路。杨泽胜在布局,心洁胜在抒情(lyrical)语气的一以贯之。

对于时间的流逝,作者下笔容易哀伤感叹。艾略特特别指出“诗不是个人情绪的发泄,而是个人情绪的遁离”(Poetry is not a turning loose of emotion, but an escape from emotion)。心洁静聆雨打岁月,不沾一丝个人情绪。这是文学的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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