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中国花瓶”这句诗引自艾略的长诗《四个四垂奏》〈焚烧的诺顿〉的第五节:
“文字,在发言后进入/寂静。只有凭着形式、图案,/言词和音乐才能达到/静止,就像一只静止的中国花瓶/永远在静止中运动。”
Words, after speech, reach。/ Into the silence. / Only by the form, the pattern,/Can words or music reach/
The stillness, as a Chinese jar still/
Moves perpetually in its stillness./
这是中国的“道”,艾略特以他的睿智与领悟,具体化为静止的中国花瓶,而方旗的诗符合了追个大胆的设喻想像,请帮助我细读下面几首作品,第一首〈海上〉:
海上黄昏,云族的牛羊不能栖止
他们水质的足蹄不能栖止在
不堪栖止的青青海原
海上黄昏不堪栖止
花瓶的本体是海上黄昏、青青海原指的是同一愧海洋,这画面基本上静止,在这样静止(stillness)的情况下不断运转、运动的是水质的足迹,包括恒常移动(moves perpetually)的涟漪、波谰甚至惊涛骇浪。“不堪栖止”是一刻都不停的动态,而这动姿是静止的中国花瓶,它构成一种宇宙现象的悖论。
方旗的〈小舟》,短短四行,传递的讯息量不小:
孤独的小舟都是歪斜地搁着
全世界的沙滩都是如此的
而如同歪斜的头
里面充满着悲哀
沙滩上搁着歪斜的小舟,是静止的中国花瓶,它的动姿是宇宙性的,移动、蔓衍(moves perpetually),成了人类搁在肩膊上歪斜的头颅的暗喻。方旗终于点出了“静止”“搁浅”的题旨:人的脑子里头充盈悲哀。世界性的悲哀。
客观投影
最切题抑且最能衬出艾略特的“静止的中国瓶子”的大比喻(major analogy ) 的是方旗的〈小唱瓶花〉:
垂睫凭栏
寒梅慵懒地斜倚瓶口
疏影里红晕的小天地
两三声宫商羽征的古代音乐
而瓷瓶依然保持
泥土的记忆
依然坚持要拥有云树
坚持要发源一条河流
谛听惊涛拍岸的啸声
方旗在静止的中国花瓶簪上冬梅,拟人化让它倚着瓶口,垂睫浏览周遭红晕的小天地( 静止的动),这时传来宫商羽征的古乐。从技巧层面来看,这是艾略特擅用的“客观投影”(objective co-relative)的发挥,但这并没影响瓷瓶作为中华花瓶的“静定存在”。
末节五行:“而瓷瓶依然保持/泥土的记忆/依然坚持要拥有云树/坚持要发源一条河流/谛听惊涛拍岸的啸声”是“永远在静止中运动”(Moves perpetually in its stillness.)的本尊示范,教材示例。五句诗里用了两个“依然” 两个“坚持”,持续有力的加强语势,中国诗是在静止(stillness)中移动,扩展。
艾略特的扛鼎之作《四个四重奏》的跨国影响深远。1937年出生的叶维廉(86岁),通过中译与论述把艾略特与其诗学带进台湾诗坛,我估测也是在1937年出生的方旗,写作《哀歌二三》《端午》,他曾请过艾略特的经典之作〈焚烧的诺顿〉(Burnt Norton) 并尝试为汉语抒情诗,另觅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