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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由于台湾诗评家林建龙在网路评议，诗人痖弦（91岁）完成于1963年的诗〈所以一到晚上〉，几天内引起众人的重新注意。我听了罗毓嘉的网上朗诵，特别喜欢：
“有些女人在廊下有些女人在屋子里／有些总放不下那支歌有些跳着三拍子／有些说笑有些斜倚在那儿而有些则假装很是忧虑／鸟和它的巢，战争和它的和平／而活着是一件事情真理是一件事情//(How I learned to stop worrying and love the bomb”
节录了两节，证实痖弦诗艺的不同凡响。1963痖弦31岁。罗毓嘉在朗诵之前提到痖弦作品为大学音乐系学生所喜，他的民谣风，他的语言跌宕起伏的华尔滋感。
我更想介绍的是1965痖弦的〈一般之歌〉：
“铁蒺藜那厢是国民小学，再远一些是锯木厂/隔壁是苏阿姨的园子；种着莴苣，玉蜀黍/三棵枫树左边还有一些别的/再下去是邮政局、网球场，而一直向西则是车站/至于云现在是飘在晒着的衣物之上/
诗人是那个操作镜头熟练（有点摇摆不定）的摄影师，从最靠近的铁蒺藜到小学，到更逵一点的锯木厂，到苏阿姨的园子。镜头由近到远，然后忽然Zoom in近镜拍摄莴苣，玉蜀黍。
镜头晃了一下，接下来拍的是三棵枫树，再远一些的邮政局、网球场，还有一直向西的车站。痖弦此时的镜头忽然向.上，拍摄天上的云。
生活的表现
痖弦是拍摄流动影像吗？他当然了解诗人不是照相师。上述几行交待了大地的人物景象，接下来的十多行才是题旨焦点：
“至于悲哀或正躲在靠近铁道的什么地方/ 总是这个样子的/五月已至/而安安静静接受这些不许吵闹/五时三刻一列货车驶过/河在桥墩下打了个美丽的结又去远了/当草与草从此地出发去占领远处的那座坟场/死人们从不东张西望/而主要的是/一个男孩在吃着桃子/五月已至/不管永恒在谁家梁上做巢/安安静静接受这些不许吵闹”
延续着镜头的纪事叙述性，铁道出现了，货车驰过，河流。“河在桥墩下打了个美丽的结又去远了”是令人惊讶的金句。然后是草地另一端的坟地，一个象征新生命的男孩在吃桃子。镜头一转，聚焦在某家梁上筑巢的鸟雀，这可是生活的表现，鸟在啁啾，整个静态的大地景象与延伸，忽然有了生命的声音。
最不易诠释的是“安安静静接受这些不许吵闹”这个岔出题外、岔出镜头的奇怪长句。这奇句出现了两次，我们知道任何艺术，重复绝非偶然，而是一种刻意的美学设计，我甚至要说“复沓是一种美学的阴谋”。
“安安静静接受这些不许吵闹”像是一个老师向一群小学生的训诫。老天爷就是那个老师，他带着权威的口吻“吩咐”大家得“安安静静接受”这些：铁蒺藜、小学，到更锯木厂，菜园子，园内的莴苣，玉蜀黍、铁道、货车、桥墩、嚼着桃子的男孩、屋梁上永恒（抽像拟物化）的鸟雀在筑巢。一切都是上苍的安排，大家不许吵闹、不许埋怨，人们得坦然接受或面对。
这是痖弦的世界观，诗中无我，而我恒在（他在晃动拍摄）。耶和华用六天时间创造了动植物，包括光和空气，生与死。痖弦用小叙事处理一个创世纪那样的宏大叙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