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宇欣★爸爸的果园

这个新年发生好多事，比如，这是爸爸活了七十几年，第一次呆在家好几十天都不出门的时刻。别说他自己，我们都有些不习惯。

自有印象开始，爸爸就是在家里坐不住的一个人。每天六点多他就出门到果园，不到傍晚七点他都不见人影。妈妈早就习惯他这样的作息了，倒是没有怨言。我爸从年轻到老都是个非常努力、非常辛勤的人，在他身上没有见过垂头丧气，他遇过很多挑战和风浪，但没见过他唉声叹气或说丧气话的时候，也没见过他什么也不做。

在我眼中，他有著「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任何困境都打不倒他。

可新年前爸爸中风了。虽然还可以走路，但他的精神萎靡，心情低落，变得不爱出门。这是我们不太认识的爸爸，他一整个新年窝在家，十头牛都拉不动他。我们开始劝他出门，也希望他多吃一些，因为中风后他的食量比原来小三分之二，整个人消瘦许多，走路脚步也不稳当；为了博他多笑，妈妈每天跟他开玩笑，讲顽皮话逗他。

可爸爸不常常会被我们逗笑的。出事后，他笑得很少，沟通机能也退化了，最常时候是坐著家里发呆，有时他表达半天，我们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能用猜的。但往好的方向想，虽然对爸爸来说，近来他过得或许不是那么愉快，但幸运的是他还保有基本的自理能力，可以自己吃饭上厕所，饿了还会找小点心填肚子。

还有另一点是我从小到大不曾见过的情景：在家呆著。说出来大家可能太难想像——我爸在我有印象以来，就没有一整天在家呆过，他感到最自在的地方是他的果园。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根本不敢让他去果园，因为他如今的身体经不起日晒雨淋。现在，去果园成了唯一能「引诱」他做复健的唯一动力，一听到我们问他要不要去果园，他比较肯做体能复健运动。

有时，我就带他去果园遛半圈，每回从果园回来，不必讲笑话逗他，都能见他的嘴角含笑。

我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让爸爸心情变好呢？他只要去了一趟果园回来就满足了？有时去遛个弯儿回来也没用上一小时，他脸上马上就有神采了。我问妈妈，爸爸去果园都做什么？她说，就东看看西看看，十多分钟后坐下来抽一支烟而已呀。

爸爸对其他事从未讲究过，勤恳地在果园耕耘六十几年，到了暮年，果园却成了他主要的牵挂和精神托付，现在更是他安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