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Keith Jarrett 1975年的即兴演奏，那一波又一波传出来的音符、和弦、动机、音响、触键、感觉，我知道，这些都是即席即兴的音响世界，我觉得我是在聆赏一个奇迹……

Keith Jarrett《The Koln Concert》这张传唱数十载的钢琴独奏即兴专辑，确实是音乐历史上的传奇，不同世代可能从不同管道认识这张专辑，为这音乐所蛊惑。在每个人在不同时光不同机遇的时候，各自生出不同的叙事。要定义这到底是什么音乐，还有点难！在那个时代，爵士乐已经像变形虫般，吞噬了世界上各种声音，各种音乐养分，各种视角和哲学，变成商业难以框架定义的东西；却偏偏是那样的难以控制，造就了音乐产业上，难得一见的长青畅销专辑。

在小镇成长，上瘾读物的我，除了从学校图书馆，就是从书局或不时举办的书展去解决读瘾。靠近我家，时常举办书展的地方是明星慈善社；建筑风格是明治时期流行的风格，不过到底为什么是那个风格？什么时候建造？我模模糊糊不明就里，只知那个地方阴深得叫人起毛，关于那里的鬼故事听了不少。不过有什么办法？书展常在那里举行，我家走路就到，不禁就移步到那里看书到脚发麻，才不甘愿地回家。

在这些地方，竟然也买进好几本现在想起来不可思议的书，一本关于欧陆现代音乐厂牌ECM的书本，好像也是从这样的地方买下来的，说奇怪我也觉得真奇怪。阅读关于音乐的文章有点奇怪，不是吗？其实阅读有关音乐的时候，如果可以听到那音乐，一路求证对视，似乎是比较正常的想法。不过，在那个只能囫囵吞枣的时代，读了再说。

领略音乐中深埋的叙事

一篇篇文章读下来，然后看到那张著名的照片：Keith Jarrett弓着身躯专注在乐器前面，他穿的白色衬衫口袋上，印着好像东方色彩的图案（我想到拉面碗上面的拉纹）。洁白封面上印着简洁的字体：Keith Jarrett The Koln Concert，下方是后来好多年都令我神往的三个字母“ECM”。由德国贝斯演奏家Manfred Eicher创立的唱片公司ECM，是Edition Contemporary Music的缩写，这张唱片是ECM常销长青作品。

多年后，终于听到这音乐了！请求在台湾念书的同学，帮忙在暑假时带回来的CD，第一组动机从微型音响里传出来，不懈地推动着第一首组曲行进。那时候的我，算是已经体会了音乐的美好，从Rachmaninov和Tchaikovsky的钢琴协奏曲，从Mahler的交响曲，我懂得乐思的道经，从Bill Evans、Paul Desmond、Stan Getz即兴演奏的洗炼，我觉得我是能深刻体会音乐的美好，可以跟着音乐思路领略音乐当中蕴藏的叙事，我可以不谦卑地说，我懂得音乐。

所以第一次听Keith Jarrett 1975年的即兴演奏，那一波又一波传出来的音符、和弦、动机、音响、触键、感觉……我知道，这些都是即席即兴的音响世界，我觉得我是在聆赏一个奇迹；这个奇迹很幸运地可以在当时被保存下来，一直可以被聆听、分析、批评；不可否认，这是奇迹。

那些人性与混淆造就爵士即兴

这个即兴好像Jack Kerouac的《On The Road》，一本本笔记终于集大成在三个月里完成，打字机不停歇地在不裁断的纸上面，将这个思绪跳错的经验，淬炼成一本小说。这个即兴也好像Sokurov的Russian Ark这部不间断拍摄的电影，一切准备就绪后，就一镜到底地叙述St. Petersbug三百年的历史。

爵士即兴就是这么一回事，可却是再混淆一点，再难以控制一点，再人性一点。一个人在音乐旅途上成长的过程，吸取许多不同的养分；可以是他喜欢的东西，自然吸取得自然一点；或者他不一定喜欢，可是觉得有益的养分；再加上他可能不经意就吸取的音乐印象。

这些资料，都在他这个容器里混合发酵，有意识无意识的，潜意识超意识的；选择什么音符道路，如何在未知的下一个瞬间弹奏什么音符，外面的杂音内里的杂念，都变成了干扰或推动这个即兴往前走的机会。

我是一个音乐家，深切知道演奏中的各种可以混淆视听的干扰，或者内里缺少一份功力就差之千里的缺憾；更深刻体会到，在即兴过程中拿捏的失之毫厘，带来毁灭性的偏差，也切身熟悉，人类思绪的局限同时也潜在的宽敞。我不轻易推捧别人认为的经典，不过，我不会轻易践踏我不曾听过的音乐。

在明星慈善社举办的书展上，我竟然买进好几本现在想起来不可思议的书，一本关于欧陆现代音乐厂牌ECM的书本，好像也是从这样的地方买下来。

Keith Jarrett弓着身躯专注在乐器前面，他穿的白色衬衫口袋上，印着好像东方色彩的图案（我想到拉面碗上面的拉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