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着走着就闯进了朱家角，颔首间又回到代尔夫特，断断续续地转换时空，优游东岸西畔，展开寻幽探胜、抚今追昔之旅，别有意趣……

友人听说我到访朱家角后，要到荷兰代尔夫特（Delft）去，临行前不忘叮咛说：“你回来后，可得与我们分享东西两方水乡的异同处哦！”

行旅间，友人的话时而萦绕耳畔。我走着走着就闯进了朱家角，颔首间又回到代尔夫特，断断续续地转换时空，优游东岸西畔，展开寻幽探胜、抚今追昔之旅，别有意趣。

我，是幸运的。初抵朱家角，即碰上烟雨迷濛的清晨。

天濛濛亮，雾冉冉升，雨轻轻洒，再斜斜地落在河面上，形成一圈圈的涟漪，仿佛在半梦半醒的小桥、流水、人家……还有我的耳畔呢喃细语。我沿着河畔，听着雨声，伴着夹岸的粉墙黛瓦，缓缓而行，陶陶然置身于水墨仍未干透的长卷里。

朱家角，位于上海市以西南48公里处，早在宋、元朝时期已形成集市，复于明末清初时期随兴旺的米业布业而崛起，并以“长街三里，店铺千家”著称。朱家角，文化古镇，江南水乡，境内河港交错，其中漕港河更自西而东穿镇而过，聚集了见证了世代最繁华昌盛的排面、最璀璨夺目的光景。

朱家角小桥流水

时光悠悠，流水徐徐，沿着漕港河漫步，古往今来的人们总会被衔接两岸的放生桥吸引着目光脚步。我抬眼望放生桥，五孔石拱，高耸坚实，桥长如带，拱券如虹，壮观精巧，不愧为朱家角的标志性建筑。放生桥，建于明朝1571年，是江南古镇中最磅礴的石拱桥，往复间留载了无声的流光岁月。

空气清冽，我撑着花伞迎着雨丝，拾级而上放生桥，始发觉朱家角最美的风景正360度毫无保留地摊开眼前围绕身边。我雀跃地原地旋转欣赏，尽纳眼帘心尖，正寻思该如何把自个儿也完美地融入画面时，巧遇一名赶早送豆腐的大伯，停下给我拍照。拍罢，我连声道谢，他哈着气指了指河面问道：“天凉。咋不乘船游览呢？河上的景致可好了。”

我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瞧见一艘乌篷船，正漂浮在桥侧的河面上，篷下坐着两三名游客，正举着相机朝我这儿拍摄取景。咦，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船上看我呢！桥上船上，视角不一，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生活亦然。

代尔夫特晨光超美

晨光熹微，空气清澈，云淡风轻，喜迎崭新的一天。我转身又站到了桥上，沉醉于眼前由宽收窄的河畔景色，沉浸于童话般美好的油画中。夹岸是两排高瘦、色彩造型不一的楼房，彼此亲昵地挨肩擦膀排排站。窄窄的门扉，大大的窗户，像无数双孩童的眼睛，正好奇地往外瞧。

春分方别，门前的行道树仍光着膀子秃着头盖，让人偶误为暮秋时分。春眠还不觉晓，人们犹眷恋着梦乡，出行代步的汽车、脚车枕着河畔酣睡，游船亦未见踪影，只有安谧的河面，沉眠的倒影，静好的岁月。运河的尽头屹立着精神矍铄的旧教堂，为眼前的景致画上美好的句点。

代尔夫特之旧运河、旧教堂、旧城区，偏安一隅，城中最美的一隅。

代尔夫特，位于阿姆斯特丹以西南67公里处，因旧运河而生，河畔的旧教堂更是其中最古老的建筑。旧运河，也是主运河，源自北方的莱登（Leiden），从北往南穿镇而过，建以排水治涝、载人运货，一揽民生。大大小小的支流河道，应运而生，绕城而就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

旧教堂，建于1246年，呈哥特风格。钟塔高挑稍倾，似乎久站稍息，加冕以靛蓝色的五角塔尖，嵌镶以醒目的圆形钟面，如灯塔般为大家指引方向。步入教堂，哥特式传统的矩形廊柱大厅，天花板拔高，空间深广，灯光幽谧，氛围空灵庄严。驻足间，抬头仰望，侧耳倾听，玫瑰玻璃窗斑斓，管风琴声悠扬，闪烁着传颂着此间最绚丽的时光印记。

教堂，亦是墓室。地下室里安静地躺着著名画家，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的墓碑，是一众粉丝朝圣的所在。维米尔病逝于1675年，时年43岁，尚未成名。其画作随着时间推移沉淀，迎来新时代的高度肯定，他身后两世纪，终享誉国际。若墙会转述，维米尔最虔诚的祷告会是啥？

古今中外，无论个体的祷告祈福多五花八门，如城隍庙门前挂满树的红愿条，皆基于黛瓦上飞龙翘角间醒目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香火袅袅，河水潺潺，世道万变，不离其宗。

油画家书生命泛光

代尔夫特有着以寻踪维米尔为主题的导览团。首站探访维米尔中心，贴近其生平，还有其擅长的光影与透视法画技，乃至详解每一幅画作的特色，收获满满。大伙儿再到城南的科尔克码头去，站在维米尔当年写生的位置，眺望对岸活生生的《代尔夫特风景》。天空高阔，云朵饱满，塔尖高耸，城门坚实，民房鲜亮，河面宁静，倒影柔和，画里画外无界融合，惊叹于代尔夫特冻龄至今，维米尔亦未走远。

维米尔诸多的室内肖像画作，亦永远凝冻在17世纪的某时某刻。我流连于画作间，犹如到友人家做客，喜欢光影交错的家居，喜欢温暖祥和的氛围，喜欢黄蓝交织的和谐，喜欢淳朴专注的脸庞，乐得沉浸于美好的家居生活中。我深受《读信》、《写信》、《情书》等系列画作，所漫溢盼望、关切、喜悦等情绪感染，目酣神迷。生命生活的意象，如河面的清风，无声无息地渗透，每一个毛细孔。

若此刻我能倚着河畔，吃糕品茗，给友人捎张明信片一诉所见所思，多好。

朱家角的大清邮局，前临街，后临河，闹中取静，古朴清雅，不正好合适？

在一片粉墙黛瓦中，一幢红砖楼房，刻以“朱家角邮局”五个大字，特引人注目。石库门高大坚实，门楣上柱子上饰以精美的雕花，四角开以四扇大窗户，门前立着一柱铜制铸龙的邮筒，让人过目难忘。朱家角大清邮局，逾百年历史，是江南唯一存留至今的水驿邮局。

我穿过石库门，仿佛穿越时空，走入历史，浏览一张张明信片，阅览一封封家书，简简单单的一图一句，发人深思。早前看画感受书信的境象，此刻读信直面生活的况味，画的写的是一代代人的生命刻度、生活温度，意义隽永。我倚着河畔的美人靠，望着手中刚写好的明信片，想像着友人阅读时的神情，想像着百年后它或许已是绝版的文物，即郑重其事地贴上邮票，封印此时此刻。

生命、生活从不缺乏故事，只待我们去发现。水乡，至动人的莫过于凡人微光，让人直面生命生活的本真。

◆文、图：张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