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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徒然驮着“邻居”之名，而其实邻人不再密切互动，互相照顾。愈是繁华的城市，邻居之情愈是淡薄似纸。不管你住的是共管还是自己管的公寓，偶有交谈的人是出入口的司阍，而不是同一屋檐同一层的邻居。
邻居成了一个“虽活其实已死”（Zombie）的体制，正如“阶层”，以脑力劳动的一群被称为知识阶层。我想指出的是，知识分工已经到了左眼看不到右眼的地步。文理殊途。大家都是知识份子，隔行仿似隔山，苏东坡不懂陆象山。
过去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大家是“同事”，当前同在一个机构里工作，大家可能只在公司的电梯里“碰过面”。为什么经理派下来的工作你得去做，你怕他吗？不，你遵从的是机构的分层管理、职位分工的体制。“体制”是钢筋混凝土撑起的玻璃屋，规矩分明，它没有血缘性、承继性的亲和关系（Kinship），它不是什么温暖的“大家庭”。
某人是机构的CEO，他一辞职，或被辞退，向大门走出去，他与那个机构就不再有关系。他手上拥有的所有权力一夜间卸除。简单来说，是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到社团，大到政府内阁，权力的游戏如流水，职责的分配“三时花六时变”。
管理被人工智能脂解
第一现代性追求的是固体，建筑要宏伟壮观，领土要广大，“征服空间”，这使第一现代性无比沉重、呆滞，成了都市白象。而机构的内部正在一个个系统的脂解ーー把多余的脂肪拿掉ーー员工职务正在被电脑及其他设备取代。
过去一栋办公大厦总工作人口1500人，今天可能只剩500或更少。国内银行的款项进出，支票存款，各种付费，电汇可以解决，银行侧面的冷气房一字排开的机器可以代劳。愈来愈多的人不必上班，不上班不是他们不用工作，而是他们的工作是流动性的。
“轻巧现代主义”（Light Modernity）与“软件资本主义”（Software Capitalism）是第二现代性的特征，切记，轻巧现代主义并不是“温和资本主义”，切记，任何资本主义都不温和，它们是吞噬性的。管理正在被机器、人工智能无声无息无情的“脂解”（Liposuction），凡是效率不彰的系统（人在系统里），将逐步被淘汰，或索性关掉或抛弃。
日本在二战的经济复苏，相当程度上有赖于亲密的雇佣关系，一个家族成员三代为企业服务是常态。有人说那是日本文化的特色，即使忠诚度如此高的日本企业文化，今日也被个人在机构里的人事安排的上升性（Buoyancy），与职务的“液体化”（Liquefaction）颠覆。
脱下领带继续强颜欢笑
过去员工见到的是主管、主任、经理、总经理、董事长，这些人都有职衔。今日的员工跨入一个大企业里，有人不断给员工发号施令，大家照着指示做。今天发号施令的人是李鸿章，明天发号施令的是左宗棠，“不必讶异，更无需惊喜”，员工记得企业大楼正厅，挂着的彩色大照是慈禧太后或李嘉诚，那就够了。
员工对这样帝国式的企业/机构有感情吗？员工来上班，是回到一个“家帽间式共同体”（Cloakroom Community），签到仿似挂上衣帽，下班拿了衣帽就走。至于年会、促销会、晋级庆祝会的“嘉年华会共同体（Carnival Community），衣冠鬓影，歌舞升平，是机构安排给员工短暂的忘我缓解。脱下领带大衣，员工一样得对着顾客强颜欢笑，继续捱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