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活化:
一座城巿、一个小镇、一条街如果只剩拍照打卡的墙壁,历史文化古迹消失,社区失去人情味,集体记忆被抹去,还有什么可以让人流连留恋?
英国殖民时期,槟城、马六甲、吉隆坡、怡保等地留下许多美丽的战前老房子,随着时代变迁,老街区没落,变得残旧乏人问津。但自从槟城乔治巿壁画、怡保二奶巷成为游客打卡景点,大家看见老街活化的新商机,各地老街开始酝酿变身。
不久前,耗资150万令吉,历时8个月翻修的茨厂街鬼仔巷正式推介,这个吉隆坡茨厂街最新的打卡景点由百川管理有限公司负责,并获得国家控股旗下的“想像城市”(Think City)有限公司资助。然而变身后,鬼仔巷的新貌和壁画却引起不少议论和批评。
鬼仔巷,本来叫戏院巷,马来名Jalan Panggong,早年人们搭车到茨厂街中华戏院看戏,一定步行经过这条巷子,所以叫戏院巷。既没有鬼,何来鬼仔之名?老街坊流传多种说法,以前这儿住着许多人家, 小孩常在巷子嬉戏,广府话叫小孩“鬼头仔”,因而得名。另一种说法,这里曾是私会党聚集的地方,也有“烟鬼”、“赌鬼”、“酒鬼”,所以叫“鬼仔巷”。名字由来无从证实,但自从中华戏院毁于大火,“戏院巷”渐被遗忘,大家也只知道“鬼仔巷”。
对于如今改头换面吸引游客来打卡的“鬼仔巷”,老街坊觉得难以接受。百年老店邝福荣洋服店第三代传人拿督邝锦流说:“在鬼仔巷门口加一条红桥,简直就像奈何桥!”他在茨厂街土生土长,记忆中戏院巷并未有过这道桥,也没有在窗前向路人抛媚眼的青楼女子。他觉得鬼仔巷改造计划的商业元素大于文化保存,希望负责单位把错误的历史改正。
牺牲趟栊门强植不实风貌
4月19日隆雪华堂妇女组主办了一场《茨厂街,该怎么留住历史?》讲座,邀得乡音考古工作者张吉安、古迹保育工作者兼大马UCSI大学建筑与环境设计学院副主任张集强,以及田野历史文化工作者李成金主讲,主持人为新纪元大学学院马来西亚历史研究中心主任廖文辉,吸引民众和老街坊踊跃出席。
张吉安指出,鬼仔巷改造计划显然没做过历史考究,也没有收集社区居民口述历史,纯以想像植入原来不属于当地的元素,像妓女、电影《功夫》里的包租婆、小桥流水、牌楼根本不存在于鬼仔巷,流于表面和不实的呈现方式,会误导游客和年轻人,以为这就是戏院巷原来面貌。
此外,有关当局在翻新老街过程中,因为找来的工匠无法修复茨厂街硕果仅存的广州西关趟栊门,而选择将之弃置,这种做法非常令人遗憾。
茨厂街趟栊门从西关流传到马来西亚,历经百年却在这一场翻新工程中牺牲。“我们在意的不是一道门的消失,我们在乎的是,这些建筑物落在谁的手中?它纯粹只是一个打卡拍照的地方吗?”张吉安强调,古迹修复是需要时间、专业、认真和耐性的深耕细作,不是一年几个月就能完成的事。
若丧失人情味一切皆枉然
社区艺术工作者杨两兴创办的Lostgen’s当代艺术空间就在戏院巷8号楼上,从2011年入驻至今差不多9年,已经成为社区一分子,与附近街坊熟络。去年鬼仔巷改造计划开始,使得原来的老街坊迁出,一班社区艺术工作者为在巷子营业超过60年的何九茶档举行告别展览。过后,何九海南茶室获商团协助在巷口以新面貌重新营业,华丽变身吸引游客慕名而来。但除了何九,其他老街坊和老味道已消失,改造后鬼仔巷失去从前人情味,令不少人觉得失落。
看着熟悉环境变化,杨两兴和老街坊有一样的心情。“商业发展是否代表一切,老街改造是否可以跟居民共存?”他强调,人文历史和商业并没有冲突,社区本来就需要有经济效益才能永续。将原生态和人文价值抹去,再拿被消失的居民和历史来消费,这样的做法是否妥当,值得大家思考。
他认为,老街活化是很大的工程,除了创造永续经济,也要与社区居民共存,协助他们继续生存。民间讨论和施力点有限,必须由政府推动才有成效,同时巿政府和参与的组织要有管理规范古迹保存的方式,由民间监督操作,依照合理方式进行。老街改造必需有过程,现在很多人只看眼前利益,以吸引人流来消费为目的,而忽略人文建设。但试问做老街活化,若少了活生生的人,多了壁画上的街坊,又有何意义?
报导、摄影:谭络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