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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发生在去年岁末的事情：一个平常且忙碌的办公天，接到陌生的电邮，告知有一本新书将在2020年1月出版，作者是一个马来西亚女性，她在台湾十八年，念完了大学，修完硕士，目前正在大学里教马来文、印尼文，同时正在读着博士。拿到《我们在马来西亚当志工》的电子书样时，像我这种老派文人，肯定要打印出来，书稿放在书案上一星期后，我才慢悠悠地翻开来读。
“回顾这七年来的服务历程，我从每一次的服务中，渐渐知道如何向地方和当地人讨教，同时也向学生志工学习。这本书是我个人的观察、心得感想、反思，以及一些照片，并结合历届学生志工所写的文章和所拍摄的照片而成。”
当我跟王丽兰面对面聊天时，她对这本书的出版，始终怀抱着如她在序文中所拥抱的谦卑心态，一再强调，都是天时地利人和，才促使这本书的出版。
我告诉她，这本书写得真好，没有刻板的学者印象和枯燥笔调，反而很轻松，读起来就像聆听亲切和蔼的大姐姐，对她的至亲好友诉说过往七年来，她带着台湾清华大学、台湾大学、台北科技大学和政治大学的学生志工，在马来西亚华人聚集的小乡镇——务边、实兆远、十八丁进行深度的文化调查，协助在地人用文字、图片、影像等方式，记录即将或已被现代化浪潮淹没的人事物。
重新认识马来西亚社会
我还记得访问当天，KL Eco City的人潮没有很多。临近农历新年，一直以来空旷的商场中央，已架设起华丽、富有喜庆色彩的春节装饰。我跟王丽兰约在星巴克见面，然而，在商场内溜达了半小时，再回到星巴克，本来空无一人的舒服沙发座位，人满为患。兴许是下班人潮络绎而出了吧？不过说实在话，此趟约访真是一波三折。
“丽兰的班机延后了！影响到周一的访问。”主编刘伟嘉从台北传来消息，我心头先是一颤，赶紧取消约好的摄影记者。我本以为这次的访谈会泡汤，主编隔了一天又来讯问：“我们可以再敲时间吗？”就这样，刚回到出生地隔日的丽兰，就马不停蹄“奔腾”起为《我们在马来西亚当志工：Saya Cinta Malaysia》而布置的各种约访。
“为什么会在台湾教马来文和印尼文？”我称赞完丽兰拥有甜美的笑容，以及亲切的性格后，就切入主题。“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需要钱来养活自己！”丽兰的答覆直击要害。回想当初在大学里教马来文，其实是个很冷门的举动。在台湾教马来文，是很不可思议的，尤其在七年前。丽兰回忆：“当时根本没几个学生，庆幸的是，如今课堂已从当初的个位数，逐渐增多，有时还出现人太多的情况。”台湾年轻人对马来文、印尼文的热衷，也如马来友族同胞对中文的学习情况一样，逐年增长。
学生们的学习状况如何？丽兰直言不讳：“都教简单的，再深入得看学生的兴趣。不过，透过这样的方式，我反而更深入了解了马来西亚和印尼的文化习俗，因为备课时，你需要准备教材，这乍看是在为学生打开新的世界观，与此同时，也是在为我认识自己的原生国家，给了一次重新且深度反省和认识马来西亚的机会。”
带着台湾大学生来服务
近几年，台湾政府积极推动“新南向政策”，同时也加紧台湾与东南亚各国的多边合作关系。丽兰也在这个情境下，借了这个方便，在教马来文、印尼文的课余之外，启动了她带领台湾大学生到马来西亚小城镇做志工服务的工作。
这一带就带了七年的志工服务团，虽然每次到马来西亚的台湾学生都是短期的，并且不是同一批人。但核心人物却一直是丽兰。
作为清大马来西亚国际志工团的指导老师和领队，丽兰说：“我们的团人数不多，每次到这些小镇，都开放招募十多位志工，时间选定在大学暑假期间，每次来都是将近一个月，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先让学生熟悉环境、融入环境，积极跟在地人接触。”
“这样短期的服务，会不会导致工作衔接断裂的问题？”丽兰针对我的疑惑解释：“并不会，因为我们的服务工作是有严谨规划和承接的，不会因为这团结束，下一团就重新再来，这样很浪费时间和人力。我们的工作交接有一套系统在运作，由我来主持，作为核心人物，我知道我们的服务工作的进展和进度。”
田野调查、深度访谈，走进在地人的生活，从他们口中取得一段段往事，一幅幅文化民俗图景，是七年来王丽兰和这许多年轻志工在做的事。丽兰回忆：“这里面有很多值得开心，也有很多让人惋惜的事。”她举例，务边有几个安哥、安娣，凭藉自己的认知、资本和力量，搞起一座“务边文物馆”，至今依旧努力经营，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不忘本。”
人间世事，有喜就有悲，丽兰分享，有一对经营小吃的老夫妻，在丽兰的团队结束短期调查与访谈后，传来结束经营的消息。
丽兰感叹，很多时候，老手艺、老传统用我们的眼光去看，是很有保存价值与流传的必要，只不过，在上一辈的人看来，那是他们找生活、糊口的工作，是疲累、找不到钱的无可奈何。那对夫妻会选择结束经营大半辈子的营生，也许是后继无人，但更多的是不愿意晚辈像他们从早做到晚。再说，他们的孩子已经走上了不错的生活轨道，又何必让晚辈用“血汗”来跟现实交锋？
在便利店里长根的小朋友
到十八丁做志工服务，丽兰在书里有感而发：“回顾我多年的工作笔记，透过潦草字迹，我还能想像每个当下的心情。在社区做服务需要很多热情，但仅仅有热情是不足够的。在这个过程中，‘五大能力，缺一不可’，包括文化转译力、人际沟通力、科技统筹力和创意开发力。对于社区服务，我常觉得：‘很好玩的！太有趣了！’我很喜欢的一句话：‘能做多少算多少。’只要开始走，就会有抵达的一天。”
到过福尔摩沙的人都晓得，即使最遥远的兰屿，都有7-11便利店。在台湾，生活机能一应俱全，来到马来西亚情况似乎有变。马来西亚的炎热天气，这是个问题，马来西亚的生活机能虽不至于落后，但在小镇上要谈上便利，有一定的难度。
带队到马来西亚，丽兰最深刻的印象是，台湾的“小朋友”在遇见7-11便利店瞬间，“他们的眼睛会放光！”在冷气满满的便利店里逛，他们的脚都快在里头长根了！类似情况是每年每团志工来服务时，重复且常见的。有时丽兰不免会调侃他们，但更多时候，丽兰则抱持着你我互为友善的心态，对学生们讲解马来西亚人的生活状况，各族群之间的互动方式、宗教情况等。
然而，关于更多台湾大学生来马来西亚志工服务的故事，《我们在马来西亚当志工》里有更详尽的叙述。访谈结束前，我向丽兰问了几个比较烧脑的问题，其中我特别问道：“你怎么看待马来文和印尼文？我曾听研究马来语言的朋友说，比较起印尼文而言，现代马来文更稳定、完善……”她稍作思考，惯性地皱了皱眉，才放松肩膀说：“马来人觉得现代马来文很完善，印尼人也这样觉得。其实没有什么可比较，语言的存在是为了方便沟通，更深入的话，就是文化传递。”
才回答完，丽兰的父亲就打电话来问，是否可以载她回家了？商场外，下了好一阵子的雨。此时我的好奇心又来了，我问丽兰，如今你远嫁台湾，会回来吗？她爽朗高昂地说，我肯定是会回来啊！但现阶段还是会以在台湾为主，“我当下的生活、工作和学习都在台湾，这是现实层面需要考量到的事情，但回到和认识马来西亚，毫无疑问是我此生的功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