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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薇诗:恶的平庸性

《汉娜阿伦特》这部自传式电影在2012年上映后,让许多年轻的新读者认识汉娜阿伦特以及她独特的“平庸之恶”。电影聚焦于汉娜人生中最具争议性的时期,即她以《纽约客》特派记者身份到耶路撒冷报道二战纳粹军官艾希曼的审判时,批评审判在以色列主导下的特殊与反常,枉顾关键的道德、政治乃至法律问题。她不仅主张出这场审判应以法律优先,而非原告优先之论,更在这次报道中提出与“极端之恶”齐名的 “平庸之恶”的概念,然而这些见解却让汉娜备受争议。

如果说《极权主义的起源》是汉娜一举成名之作,那么以汉娜的报道集结成书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份关于平庸的恶的报告》所提出的“平庸之恶”则是她另一个巅峰。然而在她名声大噪的同时她也遭遇各种质疑,几乎众叛亲离。该书面世50多年以来,关于平庸之恶的解读、误读,再诠释等论述层出不穷。然而不理解平庸之恶的人,误以为汉娜论述的重点在于“平庸之人”,指的是平庸之辈犯下的恶,是普通人盲从于国家、权威的从众心态。如艾希曼等一群平庸、普通的官僚,他们只是服从当时上级交代的任务,“依法作恶”。艾希曼也试图以自己是当时制度中的小螺丝,无选择地服从当时绝对合法的法律等辩词来狡辩,希望以法不责众来开罪。

“平庸之恶”不是指平庸之人犯下的小错误,汉娜所要指出的是“恶的平庸性”,一种没有思考能力的作恶。而所谓“平庸性”不是个人的社会身份地位,也不是用以淡化“恶”的严重性,而是指个人在放弃独立思考的能力、在毫无思考状态下执行某种罪行。汉娜认为艾希曼不是天生嗜血或是恶魔而驱使他执行大屠杀任务,事实上,他是丧失了独立思考,放弃分辨是非的能力。于是,面对雄辩滔滔的艾希曼,汉娜却道出他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浅薄”,“丧失思考对错的能力”。

与具有明确犯罪企图的“大恶”相比,艾希曼的平庸在于他毫无犯罪动机,唯一的犯罪目的仅是为了遵循上级指示,完成任务。反对汉娜之人认为她把类似艾希曼等官僚所犯下的战争罪行诠释为无独立思考的平庸之恶过于片面,艾思曼身而为人不可能毫无“思考”,其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反人类罪,应以极端之恶来定义他的罪行。然而汉娜的平庸之恶并没有淡化艾希曼罪恶深重之意。只不过汉娜笔下的艾希曼除了让人感到愤慨,更为可悲。

极端之恶与平庸之恶并不是对立的,事实上汉娜所指的恶的平庸性和极端之恶一样,依存在极权的环境下萌芽继而走向失控。人在什么情况下放弃独立思考、交出良知?更多时候是在遭遇暴力、思想操纵以及人格的消灭后,人会轻易妥协。极权环境下容易产生如大屠杀等极端之恶,而这些极端之恶,始于那些犯下平庸之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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