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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14）
我抱着既兴奋又忧郁的心情告知母亲，希望她再次转告父亲我的留台大学欲望。母亲捎回来的消息果然是负面的，以家里的经济条件，我想升大学简直就是发白日梦。我的三位弟弟都还在初中和高中，家里收入始终也没改善，孩子开支却越来越大。父亲表示杂货店铺严重缺乏人手，希望我回家接手传承。
尽管父亲一直在说不可能让我出国升学，但我依然照样去弄清楚出国留学要办理的各种手续。我也自己申请护照。
当时的护照申请程序需要一位担保人在申请表格上签名。
担保人的身份必须是政要或专业人士。乡下地区很难取得医生、律师的签名担保，因此，母亲四处拜托引见在地的州议员。我记得自己当时手捧着大礼物去找那位州议员时，等了一个小时多才见到他。对方向我提问很多问题，又训导一番后，才落笔签下大名和盖下印章。
出国前也需要通过体检，在通关和入学时出示健康证明书。一切准备就绪后，父亲依然没有放行的迹象。我每天照常到店铺帮忙，在店里拖着耗着。我对这次的升学梦没有十足把握，只是单纯在想，就算失败了，我也会到外面找一份工作存点钱，明年再试。
父借钱促出国留学
1969年5月13日，吉隆坡爆发历史上的种族冲突事件。我们家四周都以马来人为主，父亲意识到一家人存在生命的风险。他突然改变态度，四处找人借钱，并鼓励我尽早出国留学，离开乡下越远越好。
父亲想尽办法说服屠猪场东主，把家里成长中的乳猪提早抵押给对方，预支了2千500令吉让我尽快出国保命。父亲跟我说，万一马来西亚发生更大的伤亡暴动，我将是家族在海外留下的一脉香火。我们在乡下目睹了暴动的情景，加上我之前在槟城遭遇过的种族冲突，心里着实也挺担忧。
我在戒严解除后，马上买了船票，希望赶在开学前抵达台湾的基隆港口。取海路乘船到台湾，船期航程前后10天，还需在香港转乘专航台湾船只。那个年代出国读书是一件大事，登船当天，母亲和姐姐，以及表姐浩浩荡荡送我到槟城港口，还特租一艘小船，把我送上从大马航行到香港的货轮后，才依依不舍含泪离开。
我是在登船后才知道自己乘搭的是一艘货轮，船上也载着一些到中国探亲的长者和20几位年轻人，其中一些也是前往台湾留学的学生。那个年代的马来西亚政策，只允许60岁或以上的公民前往中国探亲。
货轮乘客有来自槟城岛的华校生，也有一些返乡探亲的年长老人家。货轮抵达吧生港口后，又上来了另一批乘客。
睡在半空绳索吊床
浩浩荡荡近百位乘客中，有十几二十位是往台湾升学的学生，有好几位后来在侨大成为我的同学。船上一伙语言相通的年轻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乘客也有数户在513事件中受害的家庭，他们有的亲人在事件中不幸罹难，宁可放弃马来西亚公民权逃难到中国。在与他们的交流中，我得知他们亲身经历的一二。但是，除了寄以同情，也对世事无常感到不胜唏嘘。
我买的是货轮经济舱，乘搭货轮出国比飞机票便宜。我们在整个航程的床位只是绑吊在半空中的绳索吊床。对经年累月与猪寮隔板共眠的我还是可以接受的。我对乘搭货轮感到很新奇兴奋，尤其是夜眠吊床还是生平第一次的经历。货轮遇上大风浪时晃得厉害，我也还能够忍受。但是，船上有几位学生却完全不敢下床，他们在海浪摇晃的货轮上，备受晕浪呕吐之苦。
我们禁止越界到头等舱的咖啡厅，享受里面的豪华设备。
可是，我和几位学生仍然抱着碰运气试着进去见识一下。管理小哥在客户寥寥无几时，会允许我们在咖啡厅待上一阵子，后来混熟后他让我们呆上更长的时间。
连续航行7天7夜
我们在货轮摇摇晃晃了7天7夜，除了偶尔跑到咖啡厅，大部分时间都在货轮甲板上远眺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有时候，站在甲板船边，也会看到路过的飞鱼在海上飞舞，仿佛在向我们召唤。
在香港上岸转乘前往台湾的船时，连续7天7夜的海上航程，让我第一眼看到的香港岸边大楼是摇晃的。我脚下步伐浮飘，仿佛还停留在船上摇晃的幻觉之中。
好不容易上了另一艘船安顿好行李后，我趁船只尚未离岸前，沿岸逛了一圈，买下一顶鸭舌帽和一把小阳伞。从香港到台湾的是一艘渡轮，每位乘客都有自己的睡床。经过30多个小时航程后，渡轮终于在台湾基隆港靠岸了。
前后10天疲惫的航程，难掩我初到台湾的兴奋。我们入关上岸后，侨大的学长们已恭候多时，他们亲切友善、安排我们一路回到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