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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多双眼睛注视之下，华文老师郭史光宏带着20位“借来”的五年级学生，在礼堂的舞台上课。约三公尺外一部摄影机对准他们，摄影师随时调整镜头，为现场观众实况直播。
“墨子是如何成功劝说楚王的呢？”郭史老师问。同学纷纷低头看课本，试图从这篇约836字的《墨子救宋》课文里寻找答案。他们的回答已然围绕中心打转，但还差一点。随着发问持续，现场观众也纷纷低头看文本，跟邻座窃窃私语。持续引导一段时间后，郭史老师决定让大家把问题带回家思考，课堂继续直到钟声响起。
下来轮到蒋军晶老师上阵，教另20位学生同篇课文。无独有偶，他也问了同学一样的问题。白板上投放他预先准备好的课文片段，显示出墨子劝说鲁班、墨子劝说楚惠王的对话过程，都是ABAB的四段式结构。这时台下观众也激动了，果不其然，同学们透过比较，找出了很接近教学目标的答案。
同课异构非教师竞赛
“公开课”是以示范课例提升教学专业的一种方法。汇集教育工作者观课、评课，让各种教学理念、方法、风格等在开放的氛围中相互激荡，大家互相观摩学习，再回到各自的教学场域去自我提升。
据郭史老师所载，至2017年6月止，他与师范学院讲师黄先炳博士已在全国13州进行了六十多场“阅读教学公开课”，参与教师人数达数千人。注1他们在公开课中引入“同课异构”的概念，两位老师备、教同篇教材，使观课者在对比中有更多发现，他比喻，这就像欣赏歌唱比赛，一个人唱，你也许不会看到那么多东西，但两个人飙同一首歌，观察点立刻就变多了。
不过不要误会，同课异构的阅读教学公开课并不是为了让老师比出高下，或鼓励模仿。除了理念和策略，老师的特质、能力、喜好等也都会决定一堂课的样子。世上不存在唯一正确的好课堂，不同教法可能各有长短、殊途同归。
“我们邀请大家来思考怎么进行更好的阅读教学，大家思考了以后，个别选择，你选择相信哪个正确，你喜欢哪种课，不管你选择什么，至少你想过，你思考过，做出更好的选择。”
【注1】郭史光宏，2019，《阅读教师的现实与理想》，吉隆坡：社区关怀工作室。
教育新目标开通阅读新路向
拥有26年教学经验的林老师说，这趟“优化教学，提升素养——马来西亚华校阅读教学大型公开课”的八场示范，开阔了她的眼界，尤其在备课方面，必须依照清楚的教学方向做充分准备，要带学生看见课文内涵，对课文进行更深层的思考，这是不容易的。老师们都很挣扎要怎么腾出这么多时间，兼顾永无止境的官方作业和真正的教学。
关于阅读教学，我们还有更严峻的历史背景。在采纳小学标准课程（KSSR）以前，小学华文课文是依照识字需求编写，文本直白、趣如嚼蜡，比如通篇描述居家附近有什么公共设施，读罢师生无可探讨，教学点着重生字听写、笔顺笔划、配词造句，每篇只需按照相同模式操作即可。如此行之28年，如今积重“重”返，要回应资讯时代的阅读需求，自是不容易了。
试想像，今天我们面对一页读物、报纸、书刊、广告传单或地图；又或点开一个搜寻引擎、一个社交网站，若只有识字能力，是否足以应付我们脑袋所需要处理的复杂资讯？
阅读力一向都是“国际学生能力评量计划”（简称PISA）的测试项目。PISA 2018年的评量框架（Draft Analytical Frameworks）提及，身处此瞬息万变时代，阅读力应包括搜集、撷取、解读、整合、评估和回应多元文本的能力，并且在需要的时候调引数学和科学知识。
它不只是个人在教育体系中其他科目获得成就的基础，它也是成人生活绝多数领域里成功参与的必备前提。注2“无论是技术人员或专业人士，成功在于能够沟通、分享、使用资讯解决复杂问题；在于能够适应且面对新需求、日新月异的情况时有所创新；在于能够整顿和扩大科技的力量以创造新知、扩大人的能力和生产力。”注3重新定义的教育目标，也标志着阅读势必走向一个新时代，离开校园以后，阅读力使我们与时俱进，在日新又新的时代里安身立命。
【注2】Cunningham & Stanovich, 1998; OECD, 2013a; Smith, Mikulecky, Kibby, & Dreher, 2000
【注3】Binkley et al., 2010, p. 1
报告中看各国阅读力
在2018年PISA阅读力测试范题中有一道等级五的题目，受试学生必须阅读两篇立场相左的科普长文，读毕后判定何叙述属事实（fact），何叙述属作者观点（opinion）。等级一的题目则较容易，比方说受试生要读懂“鸡只健康”论坛中的网友留言，明白他们发言的动机。
此测试评量结果预计将在今年12月公布。若就2012年PISA报告来看，我国学生的阅读力均分为398，与OECD平均的496相差98分。最高得分是中国上海570，最低得分是秘鲁384。东南亚另有四国参与评量，新加坡542分、越南508分、泰国441分、印尼396分。此批受试学生如今已22岁，成为各国经济发展的生力军。
“其实，很多老师是希望进班把学生教好，”林老师说。在逼仄的会议与行政工作之间，在永无止境的纸本作业之间，在自己的生活质量之间，她跟同行艰难前行，以集体备课方式完善阅读教学。在7月20日和21日，她特别抽出两个周休日，到吉隆坡黎明华小这里，跟同行一起探讨阅读教学还可以怎么上。
从观察中促进自己思考
公开课有其局限，郭史老师直认不讳。也许有些人会质疑，像公开课这种非常态教学，学生没有班控问题、老师有很多时间做充分准备、众人在旁观课……诸如此类，教学当然没问题啊！
但停留在这样的怨艾却没什么意义。郭史老师以为，即使是非常态教学，公开课可以观看的面向还是很多，其一注意老师的教学理念、课文内部脉络。蒋老师教《墨子救宋》，先以课文标题为引，把三分之一课时花在“理解故事中的成语及用处”，在说课环节里他即提到，这乃是出自于最实际的应考考量。完成了这项之后，蒋老师才推进到他亦很重视的“人文”、“策略”和“表达”的教学目标。注4
要是你认为蒋老师教得很好，那么好在哪里？是因为备课充分吗？是因为他的表达方式很生动？要是你觉得不好，那又是为什么？专业的评课老师潘新和教授和黄先炳博士，怎么看待他的课的呢？
学习是否有发生也是重要的观看点，而当两位老师同课异构，并采取了相同的教学目标、相异的策略，能够观察的细节更多了，透过两相参照比对，发现“学习”之所以发生或不发生的原因，“重点不在分出高下，而是如何在观察中促进自己的思考。”
常态之下，我们更倾向于认同跟自己相同的事物，只是这样便很难再有新刺激，所以跟自己差不多、四平八稳的课，说不定能够观看的地方最少。被差异的火花点燃，获得反思、反省的机会，是公开课难能可贵之处。
“我们没有答案说正确的应该要怎样。我们也不觉得我们认为的是最对的。”郭史老师代表这次的公开课联办单位马来西亚儿童文学协会发言。他也是此公开课代表马来西亚上阵的其中一位老师。这次跟他同课异构的蒋老师称得上中国小学语文名师，上课前他打趣道：等着被虐。要站上被一千多人观看的舞台上教课，并且接受公开批判，需要一定的勇气和稳健的心理素质。但也因此收获最大。
诚如T.S.艾略特所言，“我们不应该停止探索，我们所有的探索最终将回到我们的起点，并第一次了解这个地方。”阅读教学的殿堂。
【注4】知识、人文、策略、表达是蒋军晶老师设计的四个主要语文教学目标，知识包括汉语知识、作者和文章背景等；人文如中心思想、情感、态度、价值观；策略和表达如作者的技巧、语文要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