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台北不久，街头上经常会有路过水族馆的时候。只要是时间允许，我都会让自己像是踩上电动走道那样，顺势踏进店里，被上百个鱼缸围绕著自己，晃一圈再出来。

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目的。只不过一段时间下来，我开始发现自己总是会在上百个鱼缸里，不自觉地寻找孔雀鱼的踪迹。尤其当自己终于发现孔雀鱼的时候，还会浮现一种莫名的安心。

甚至让我更安心的是，看著几十只的孔雀鱼在鱼缸里，以不同的姿态看似没有方向地游动。

那天当我再次走进台北某个小巷的水族馆，看著一群孔雀鱼在面前畅游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除了那些以外，脑海里还会不时浮现父亲的面孔。

严格说起来，想起父亲这件事，应该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父亲在家乡的阳台里，也用了一个盆子里喂养了约数十几只的孔雀鱼。总是记得，我从小就被他多次交代，不可以独自到阳台去。也因为这样，让我对阳台更加好奇。总是趁父亲不在的时候，溜进他房间的阳台里。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在那里饲养了一盆鱼缸。

不记得自己溜进去有多少次了。但自从我找到溜进去的时机和方法之后，就经常蹲在阳台里，偷偷观察那些孔雀鱼的动静。它们总是轻盈地摆动著尾巴，以相互交错的动线游动。这跟我在电视上看到成群结队的鱼是完全不一样的，让我对它们又更加好奇了。

待在阳台的时间越来越常，我总是在听到父亲开著车回家的声音，才迅速从阳台离开。

时间久了之后，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不让父亲发现的诀窍，我开始更大胆地跟盆子里的鱼互动起来。从父亲的烟灰缸里，拿出残留的烟头在水面上划动，看里面的孔雀鱼更快速的游动。无数的烟灰在水里散开，觉得自己好像让盆子更漂亮了，心里是很激动。

但那一次大概是玩得入神，我在不知觉中，竟发现父亲的身影出现在我身边。当然，比起孔雀鱼游在充满烟灰的水里，我被父亲的惩罚是更加惨不忍睹的。在那之后，我也不再到过父亲的阳台去，即使是后来升上了中学，更多时候也把这件事情忘记。而我和父亲的感情，在那次以后更不曾热络过。

这次我终于不只是路过而已，我又在台北经过一家水族店，买下了一包十只的孔雀鱼。看著店员把它们装起来，注满了氧气后交到我手上。然后语气认真的交代，说回到家里要把袋子先泡在鱼缸里，待半小时后再将袋子割破，让鱼自己游出来。

我把它们带回自己在台北的小房子里，走到靠近窗户处摆了一个盆子。在袋子泡了半小时之后，我小心翼翼把它划开，才终于让它们恢复轻盈的游动。

这几天，偶尔会接到母亲从家乡打过来的电话，一开始我只是以为她想找我聊聊天，但最后才发现，原来是父亲最近得了重病，她这几个月都在家里照顾他。

而我由于才刚抵达台北不久，还要应付学校的考试，短时间内也没有买机票回家的打算。我想我能够做的也不多，但却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促使我到水族店里买下这包孔雀鱼。

我不知道现在父亲的阳台上，那一盆孔雀鱼还在不在。不过母亲的电话又打来了，我一边跟他聊著适应台北的感受，她也跟我分享了很多关于外婆那里的事情。但我们却好像很有默契似的，除了那一次向我提起生病的事，我们都从来不主动提起父亲。但这一次我突然想起，自己怎么会从来没问过父亲为什么想养孔雀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