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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自伦敦

分手的决心

渔人王

The Fisher King

文 文 文

◤*芬太尼 寄自伦敦◢ 爱情的细节

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一般的爱情片并没有爱情的细节。影片中男女主角相爱,只因为剧情需要,然后他俩就相爱了。影片往往是从两人邂逅开始,男的一时惊为天人,呆若木鸡,女的是犹揸手机半遮面,假装娇羞。然后在花前月下含情脉脉交换口水,加上一两句俗套的情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多过糯米鸡酿豆腐亚参叻沙!”之类,再配合浪漫的背景音乐,最好是有旋律动听的主题曲,然后观众就心满意足收货。大前提必须是男的英俊女的漂亮,长得那么好看你就配得到童话般的结局,观众潜意识都会把男女主角送做堆,不必太多怂恿。但如果其中一方丑一点,还是能够成事,但只能以喜剧处理。

罗宾威廉斯(左)看见心仪的女子,心情飞扬地跟周围所有的人跳华尔滋。

是否表面上的郎才女貌就可以忽悠过关了?不必追究童话背后的柴米油盐,不必顾虑到生活习惯、思想分歧等等爱情婚姻要面对的问题?在这方面,许多爱情片并没有提供灵肉合一,天生匹配的证据。当然,也有极少数的例外:

例如《》(),这部罗宾威廉斯1991年的作品,一场在纽约中央火车站大堂的戏,讲他在熙攘的人潮中看见心仪的女子,影片反映他心情飞扬的手法是突然周围所有的人成双成对搭肩揽腰跳起华尔滋,绕著大堂旋舞,真是浪漫到痺!

两人初次约会在中餐馆吃饭,这饭局吃得既狼狈又狼藉。

这场戏仍在一般爱情片邂逅情节的范畴,但在后来一场戏,讲两人初次约会在中餐馆吃饭,这饭局既吃得既狼狈又狼藉,但两人乐在其中,还用食物玩游戏。局外人都能看出,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完美伴侣!这也就是我所谓的爱情的细节。

饭后他送她回家,她邀请他上来坐坐,他拒绝,说:“我其实很想,我的勃起大过整个佛罗里达州,但我不要一夜情…”接下来他的剖白,是影史上最动人的情话。有趣的是,《》并不能归类为爱情片,而且餐馆那场经典戏是全程爆肚,不在剧本内。只因拍外景戏的当天下大雨,而餐馆就在附近。

《渔人王》剧照。

后来他意外受创,躺在医院昏迷不省。整个单位其他病床都是白色,只有他的床单和睡衣是五颜六色,而且特别干净。即使她不在场,观众也会知道是她在关心。

韩国朴赞郁导演的《》可说是提供爱情的细节最到位的片子。表面上这是悬疑片:一个家伙登山时摔死,可轻易判定为意外,但死者妻子年轻貌美,而且是中国移民,而且她看来一点也不伤心,在听到消息时的反应竟然是:“他终于死了!”。她甚至在录口供时窃笑,使警方怀疑她有可能是凶手。

汤唯在电影中饰演离奇身亡的死者妻子宋瑞莱。

当宋瑞莱(汤唯饰)首次出现时,镜头却朝向警探海俊(朴海日饰)捕捉他眼神的一亮。这不就是爱情片中的邂逅吗?她接下来的窃笑,可以解释为老公死了很开心,但也可以解释为看到意中人芳心暗喜。当她解释手背的抓痕时提起老公的家暴,并主动撩开裙子展示她腿上的瘀青,还特别走到采光较好的地方,让海俊容易拍照取证,也不必找女警帮忙,她这一系列动作,也可以解释为性挑逗。录取口供告一段落,他特地点来最豪华的礼盒寿司(引起助手咕哝:这不是开公司帐吧?)两人共进午餐,看起来就像情侣约会。影片拍两人餐后一同清理桌面,只见一人一边,合作无间,她接他递过来的纸巾抹桌,他打开袋子让她把垃圾投入。才初次见面,默契已像共舞了多年。饭后她要刷牙,他帮她挤牙膏,感觉像已经生活在一起了。她在洗手间更换手背的创可贴时,特意也在上面喷点香水,这不就是人在恋爱中对外表的讲究吗?

刑警监视意外命案死者的妻子,却意外爱上对方。

她尚未洗脱嫌疑,他可以明正言顺在夜晚用望远镜窥视她。他多么渴望就靠在她身边,凝视她的种种美态,用烟灰盅接过她掉落的烟灰。她经常把冰淇淋当晚餐。想起白天看到他擒匪的威武,她又情不自禁舔多两口。有时她舔到一半睡著了,冰淇淋也融化了。

他有严重的失眠症,但奇怪的是这么窥视她一阵子后,他可以睡得很甜。她当然知道她被窥视,早上出门看见他车厢内酣眠,就敲了一下车窗叫醒他,还说:“Good Morning!”令他大乐,上班时也跟同事说“Good Morning!”

宋瑞莱饭后要刷牙,海俊帮她挤牙膏,感觉像已经生活在一起了。

由于不在场证据充足,案件裁定为意外,还她清白。他第一时间赶去向她报告喜讯。她第一反应是:你高兴吗?似乎感觉到他比她更著紧。他知道她经常不吃晚餐,就带她回住处炒饭给她吃。她从公寓摆放的课本,知道了他在努力学中文,希望能讲她的母语。她还是被贴满了凶案照片的墙吓了一跳,他解释说这些都是尚未破解的案件。她看到自己涉及的也包括在内,就说已销案的应该撕下来烧掉。有好几张是照片中有她,他舍不得,就和她拉拉扯扯抢回来。她说照片效果都不太好,他说:我觉得美。

然后她教他如何睡觉。

然后剧情又有一些逆转,令两人不得不分手。他调职到另一个城市。年余后她也在这个城市出现,两人又扯在一起,因为她的新任丈夫也被谋害了,这回她体谅到他不喜欢血腥场面,就不顾销毁证据的嫌疑,把凶案现场洗刷得干干净净。后来在一个能够独处的时机,她问:自从分手后你是不是一直睡不著觉,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我?他点点头:是的,四百零二天!

汤唯展现独到的神秘与性感,魅力十足。

朴赞郁在摄制英语连续集《小小女鼓手》后突然有了语言的乡愁,决定回祖国拍片。与此同时,和外国人合作的经验,使他想突显语言隔阂的问题。瑞莱这角色的设定是中国移民,她的韩语是看古装电视剧学来的,本土人听来文皱皱,海俊也怀疑她来自另一个朝代。两人有时要透过手机繙译沟通。有一场戏讲瑞莱晚上经常喂野猫。猫叼来死乌鸦报恩,她就用中文说:你为什么不把那个刑警的心带来给我?海俊用手机繙译偷听,“心”被繙成“心脏”,吓了他一跳,难道瑞莱也涉及偷摘器官的勾当?

语言隔阂造成了悬念的延迟,因为应该懂的,却是要隔一段时间才懂,这也是戏味所在。然后最经典的一场戏却是无声的:两人在海鲜市场(非武汉)重逢,碍于双方伴侣都在场,只靠眉目传情,互通款曲:近来好吗?你怎么变成这鬼样子?

影片运用了许多双关语,只有韩国本土观众才能领悟到个中妙处,但撇开语言上的劣势,外语观众仍能单凭影象,从编导工计于心设置的海量细节中,找到种种隐喻和呼应,这使影片十分耐看,可以长期淘宝。

《分手的决心》剧照。

朴赞郁先前的作品如《复仇三部曲》及《下女的诱惑》等,在描述感情上都是有碗话碗超直白,今回却十分含蓄,导演也说这是成人才会看懂的爱情片。角色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而是在种种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行为表达了爱恋。海俊是一个有原则及尊严的男人,但因为爱情,他牺牲了这一切。“你说爱我的瞬间,你的爱就结束了。你的爱结束的瞬间,我的爱就开始了。”瑞莱这一番话,连海俊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几时如此表白过?”当海俊明白她在说什么时,瑞莱已经以最惨烈的方式维护了他的尊严,回报了他的爱。刑警和杀人犯,即使心灵契合,他俩没有明天。瑞莱的行动给了他一丝希望,但也确保自己成为他心中的悬案,他永远不会忘记她。

》真是烧脑又断肠。

天成佳侣,可惜这是人间。

《分手的决心》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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