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东西》（Poor Things）这部奥斯卡热门片大概是近期最奇葩的片子。

主人翁贝拉是个少女，举止却像小孩，还在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用餐时会砸碗碟，遇到不遂心的事会哭闹，有时还便溺。她的监护人巴瑟是有名的外科医生，她尊称他为“神”。

贝拉其实是巴瑟一手创造的试验品，他找来穷学生麦蜡烛当助手，记录她的营养摄取及智力发展。一如她每三天就长一吋的头发，贝拉进步神速，很快就能说完整句子，好好走路，甚至还会解剖尸体。

麦蜡烛第一次见到贝拉时，被还不懂人情世故的她揍了一拳，但他仍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爱上了她。巴瑟看在眼里，决定把贝拉许配给麦蜡烛，条件是两人必须永远和他住在一起。律师韦德伯被邀上门帮忙拟定合约，他借厕所时偶尔看到贝拉在吹泡泡，也看上了她，于是半夜爬窗勾引，游说她一同私奔里斯本。贝拉把一切告诉巴瑟，道：“你不能阻止我，我玩够了才回来结婚。”巴瑟认为贝拉有行动及意识的自由，就任由她去。

贝拉和韦德伯到里斯本后天天吃葡式蛋挞并且造爱。贝拉称造爱为“激烈的跳跃”，一天要几次。韦德伯床功了得，总能满足她，然后骄傲地说：“你涉世未深，不知道没有人比我更能干，但我只是玩玩而已，你千万别爱上我。”没想到反而是韦德伯爱上了贝拉，一见她和别的男人挤眉弄眼就崩溃，但贝拉完全没有礼教观念，只懂卵椒，她不明白为何不能和其他人做同样的事。

韦德伯于是把她骗上一艘邮轮，以为这样贝拉不能乱跑，又重新回到两人世界，岂料贝拉生气了不睬他，反而埋头苦读经典书籍，并在其他乘客影响下成为社会主义者。韦德伯在赌场消磨时间，贝拉却把他赢来的钱悉数捐给贫苦大众。两人因此身无分文被赶下船。流落巴黎后，贝拉发现了妓院，竟然有既能造爱又能攒钱这等好事，就当了妓女，韦德伯无法接受她的沦落，贝拉就顺手甩了他，专心接客，还成了红牌阿姑。

影片改编自苏格兰作家阿拉斯代尔格雷的同名小说，但原著对妓院描述的篇幅不多，电影却是戏肉，描述贝拉如何接待形形色色的嫖客，偷袭捆绑冲撞或静静地干的都有，甚至有父亲带著两个儿子来，临床示范做人的道理。导演蓝迪摩斯的手法是幽默风趣的，女主角爱玛史东贵为影后，仍坦荡荡露毛，还有连串的啪啪，难怪有人说影片应正名为《咸湿东西》（Porn Things）。她和导演自《真宠》（The Favourite）一见如故，他把她视为谬思，她也赋予绝对的信任，因此再度谛造两人事业的新高峰。

蓝迪摩斯在十余年前已取得原著版权，阿拉斯代尔看过他的《狗牙》，认为他是很有才华的年轻导演，就放心把作品托付给他。然而，若阿拉斯代尔仍在世，他或许会对片子有些失望，因为他的原著代表了格拉高斯，他摰爱的城市。一如乔哀思的《尤里西斯》代表都柏林。小说中充满格拉高斯的人文历史典故，并分成互相颠覆的三段罗生门，但蓝迪摩斯自认无法抓住格拉高斯的精神，照实拍来也可能像伪纪录片，于是彻底放弃，甚至为了避嫌，把格拉高斯的场景也改在伦敦，而且全片片场拍摄，片中每一个城市，都是彩霞满天的奇幻所在。他对阿拉斯代尔的弥补方式是把原著中巴瑟这粗大丑，改为以作者的形象为蓝本，也算另类致敬。

原著的三段，他只取篇幅最长的第一段。文本以书信体为主，幸好他找来天才编剧麦纳玛拉，一方面重新杜撰幼稚对白，并添加好些有趣的情节及人物。另一方面大刀阔斧简洁化情节，只专注在女主角。无可否认，这是爱玛史东迄今最彻底放任的演出。演韦德伯的马克路化洛也精彩，有一种介于过气花花公子和油腻大叔的喜感，他完全可以朝喜剧发展。

但我偏爱的是英国舞台演员凯德莉亨特饰演的鸨母睡你娘娘。喜欢咬人，全身刺青，狡猾的对白由她那吸了一百年香烟的嗓子吐出，特别有味道。一场戏讲贝拉突然想在妓院搞革命，一般做法是妓女一排站开让嫖客挑选，但贝拉觉得合眼缘的话做起来比较尽兴，所以应该由妓女拣客。

睡你娘娘一听就知道会影响生意，直接点明真相：有些嫖客就是因为妓女不情愿反而干得更爽。然后她又打悲情牌，抱出生病的孙子：难道你忍心看他活活饿死吗？

贝拉有奇特的身世，她既是自己的母亲，也是自己的女儿。影片透过这么一个介于科学怪人/窈窕淑女/野孩子的角色，一个追求绝对的身心自由的角色，来反映所谓道德礼教的荒谬，是彻头彻尾的女性主义的片子。

通常这类片子会有点咄咄逼人，但《可怜东西》真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