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在3月9日离开了。说实话，意料之中，等待的只是时机。就因为都在意料之中，几乎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一切都顺理成章，按部就班地发生和结束。

朋友们都问我怎样？其实不能怎样，日子还是得过，路还是得走。父亲大概也不希望我们困在各种情绪中影响生活。

我悲伤，并不悲痛。淡淡的难过，时常挂在心头。睹物思人，情不自禁勾起许多回忆，怎么也驱不散。

父亲小学5年级就被停学。因为穷，因为祖父爱面子，付不起学费，干脆让父亲停学去工作。父亲说11岁就在橡胶园割胶，凌晨4、5点钟，蚊虫成群，为了驱蚊只能抽烟。长大后我也抽烟，发现烟雾并不能驱蚊。

为了逼我戒烟，父亲在我由台返马那一年，说戒就戒，直到离世，没再碰过烟草。那时，觉得他“勒索”，我并不上当。有了孩子后，突然了解一位父亲，能够毅然决定改掉积习多年的恶习，那是多么坚定和深沉的表现，爱的表现。以前觉得若即若离的父爱，突然变得清晰而且充满力量。

我当然知道父亲是爱我的，只是没有现在感受到的那么清晰。也许不是他不会表达，是我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我的孩子可能对我也是这种感受吧？

忆起过去

最近天气真的非常酷热，回忆像闷热的气流，无所不在。30年前同样的烈日当空，在父亲的果园里，父亲说可惜了自己一张文凭都没有，许多机会争取到手了，还是得交还出去。那一段时间父亲热衷政党活动，原本有机会担任县议员，最后因为文凭的事情，煮熟的鸭子拱手让出，他很在意。父亲在果园里的树荫下，一脸认真地说我的心愿就是你们都一定要上大学。

父亲的心愿很快就达成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高兴，但是他应该是为我们高兴的，至少他的孩子不必为生计发愁。我们没有跟父亲聊天的习惯，也不会把烦恼忧愁告诉他，正如他也从来不会告诉我们。其实我们还是各有各的苦恼和担忧。

在一次家宴中，父亲投诉我对孩子严格，要求太高。他说你小的时候我对你都没有那么严格。我不经思索马上回应一句，如果你对我要求严格一点，可能我现在就是医生或者律师了。

当下父亲沉默了，不知道他是觉得被冒犯了，还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并没有想象中过的那么好，不由沉吟起来。

我很想告诉父亲，大学毕业真的不代表什么。所以我希望孩子能够取得专业资格，任何一种专业资格，对不起只有大学毕业的我，他们也许能拥有更多的机会和资源。

不知道父亲最终有没有懂我的意思，他临终前，呼吸困难，仿佛还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没人听得懂。弟弟不知如何灵光一闪，在父亲耳朵边说英国的学费你不用担心，已经有办法了。父亲听后点点头，不再言语。

现在想起来，父亲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