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确实殊胜。殊胜，难免不了佛家气息。佛家说，从天堂到地狱，总共有六种生命形态，名之曰“六道”。人道居其一。当几乎所有人类的终极目标都是天堂，佛家却说人道有三件事，比天人神仙更殊胜。

人类演化至今，最大优势在于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人类的脑容量，在哺乳类动物里不可谓不小。然而如果胎儿要完成脑袋的发育才出生，脑袋体积会是母体的负担以及带来生产时的风险。为此，人类的演化策略就是提早产儿，在体外完成脑袋的发育。我们的基因，是如此侧重脑袋。为何？因为它是个好用的东西啊！

那么，佛家说的那三件事，与此何关？且听我慢慢说来。佛家认为人有“忆念胜”、“勇猛胜”、“梵行胜”。简单地说，人类记忆力超强（忆念胜）。因为超强记忆力，加强了我们的行动力（勇猛胜）。我们的行动力又可基于我们的信念（梵行胜），信念又须记忆力的保护储存。这三个条件，自然就形成一个循环系统，支撑整个文明的开展。

信念，到底还是人类想像力的一部分。人类，是少有能处理想像的物种，并以之为动力。

在数学，印度人能提出零的概念，近代则有虚数与微积分的运算。在物理，大至人类可捕抓亿万光年以外的光影；小则量子力学的分析，几乎都达到了邻虚极微尘的境界。这些科技上的进步，倘若没有想像力，根本无从开展。

在科学领域想像还好说，毕竟想像之余，还有外在客观作为准绳。让人麻烦的是，人类的很多想像，并不一定与外在客观事实一致；又或者这种想像是对外在一种似是而非的解释。

这类想像太多太多了。比如，种族身分认同、文化认同、善恶伦理……这些都是很虚的概念。种族认同，凭的是什么？那一套血缘宗法制度吗？制度还是人类的想像。凭DNA去核定？那我们都要回到非洲草原了，这科学推导也不见得能说服更多人。

我们很多纷扰都是因为我们限于自己的想像而不能自拔。受局限的想像，我是理解为“意识形态”。意识形态又加深刻板以及经验，刻板印象引发不理性的行为。这一循环恰恰就是刚提及的三种殊胜的另一版本。借用马克思的话，“共产主义的灵魂，在欧洲游荡”。其实，又何止共产主义的灵魂呢？游荡的灵魂可多了，计有国族主义、纳粹主义、法西斯主义、爱国爱党主义等。

人类一旦被这些意识形态束缚，轻则思觉失调，重则歇斯底里。从历史事件来看，一战二战到韩战越战冷战，无非是意识形态作祟引起的。如果人类记忆够好，这一系列名单，或许可再往上追溯加长。

目前，在我国国土游荡的是宗教种族主义和离岸爱国主义两大厉鬼。而且，国人被附身的征兆已很明显！宗教种族主义厉鬼来缠的，就爱叫嚣513，总担心自己被他人剥削。离岸爱国的，恨不得即刻暴力镇压示威者，或总以为外在势力必欲消灭他们爱的那个国。

如何才能不被厉鬼缠身？唯有孟子的话是出路，“善养吾身浩然之气”。但再怎么努力养浩然正气，都免不了一点点心寒吧？尤其当你无力抓鬼时。

几年前，虽然有幸游历西班牙的Girona小镇，但却与瓦尔特本雅明纪念馆擦肩而过。本雅明为逃避德国纳粹的追捕，最后不幸在这小镇绝望殉身。哲人看得通透，他的墓志铭是这么写的：

“No hi ha cap document de cultura,？

Que no sigui tambe de la barbarie”

—Walter Benjamin, Tesis de la Filosofia de la Historia, VII

文字翻译则为：

“每一分纪录着文明的文件，

必定同时纪录着野蛮事件。”

——本雅明《历史哲学论纲》第七条

既然事实如此，牢骚发完，还得继续驱鬼。张载有名的那四句，还真的有够难。写在国庆月，祈愿国土安靖，但无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