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在Bersih 3黄衣人潮汹涌的街头，头戴草帽的他席地坐在街头，勇对镇暴部队，那坚定不移、不屈的背影象征他对这片土地的敢爱；当时，这张背对群众的照片震撼无数人，如今更成经典镜头，也是他得“草帽哥”之名的起始。

2020年，同样在吉隆坡街头相见，不同的是，随他走进吉隆坡最古老的马哈马里安曼兴都庙（Sri Mahamariamman Temple），与他面对面并聆听他叙述从不喜欢到爱上乃至给人览导吉隆坡，并以原名“卓振宏”认真地对待这座城与城里的人。

在大宝森节将临的一个清早，与卓振宏相约在敦李孝式路建于1873年的吉隆坡最古老印度庙宇——亚里安曼兴都庙（Sri Mahamariamman Temple）见面。

哪怕早已习惯在茨厂街附近走动，然而，从来都是止于经过这座兴都庙而未曾入内。越过平日熙熙攘攘的街头，走进置身吉隆坡街头烟硝的庙宇里头，注定会遇见另一番风景。

庙里传来诵经声和颂神音乐，别有一番安静人心的作用。期间，有对印度夫妇抱着他们的孩子，给我们也给庙里所有人送上糖果，我不明就理却不好意思拒绝，当下拿了一颗。

正义心中坐，无畏烟笼罩

原来，当天是小孩的生日，“Happy birthday！”他祝贺了小朋友，随即对我说，通常是孩子满月、生日或者孩子生病初愈，兴都教徒父母都会带着小孩来到这座庙里还愿，也顺道请大家吃东西，“你看，多舒服的感觉啊。”

不愧是吉隆坡社区导览组织——走街（Kaki Jelajah Warisan ）的主持，来到他族同胞的宗教场合，也是进出自如若往常。

2013年开始经营“走街”以来，他跟他的伙伴们已发展出10条主题路线，探索吉隆坡的老街特色，他们相信走街可以走出感情，老街也能成为新禧，因为他就是那个过来人。

假如你曾是成千上万的黄潮参与者之一，必定知道老街也曾是黄潮走过的路线，而他是其中一个备受瞩目的历史书写者和见证人。

回溯2012年428黄绿大集会中，其中有一幕非常经典，当驱散人潮的催泪弹发射之后，在千钧一发时刻，他选择不走，索性坐在路中央，从独自到有人相伴一同勇对镇暴队。

他身陷烟雾弥漫的画面，感动了无数黄潮参与者的心，而当天身穿黄衣、戴着草帽的他，从此得名“草帽哥”，也以此名而广为人知。

“草帽哥”褪下黄衣，脱下草帽，从当初相片中的背影到此番与他面对面交流，虽然时隔8年，但经典历历在目，这一次，他同样静坐在吉隆坡一隅，自在地谈烟雾散去的以后。

他不曾停止用心，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向人们导读在他眼里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值得为它再做一些什么的吉隆坡。

庙里庙外氛围迥异不入庙里难察觉

卓振宏于2006年从柔佛笨珍来到吉隆坡，当时21岁，“来这里念书。”这座大城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空气中弥漫烟硝味和噪音，人来也车往，黏黏腻腻，尤其巴生河像个臭水沟。

“最初的印象是很负面的，这是初到吉隆坡的人会有的感觉，但是，这些年的变化大了。”

他原本住在马来村里的华人聚落，“四周都是小溪、大河、森林，白天看有风吹草动，晚上则听虫鸣声，车子不多，大人与小孩可以自在地跑步和踏脚车。”

“那是一个有甘榜特色且安全舒服的地方。”从家乡走到他乡，他才发现城市与乡村差别之大，只是，每个地方都有不被看见的地方，它需要被挖掘，而他开始去做发现这件事。

他对这座城的看法有了改变，归于他发现到，吉隆坡的绿地没有想像中那么少。

“它有偌大且美丽的湖滨公园（Lake Garden）和森林研究所（FRIM）森林保护区，只是碍于公共交通系统的不便，以致人们必须驾车才到达这些地方。”

此外，茨厂街走过无数回了，他同样发现这个地方不只有烟嚣，“它有不同的东西。”他以我们当天所在的神庙为例，“神庙里面跟外面的氛围截然不同，庙内、庙外是不一样的世界。”

日子久了，他察觉到这座城市别有一番天地，颠覆了初到时的负面印记，“如果你在吉隆坡的生活方式，是从一个巷子到另一个巷子，即是从家里到公司两点一线，那么，你就看不出这城市的美了。”

“慢慢走、细细看，我们会看到很美丽的东西。”这个住城记里的千回百转经历让他笃信，“哪怕再糟糕的地方，都会有美丽的东西，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去看而已。”这就是为何他做走街，一做就做了许多年，“吉隆坡越变越好，还可以变得更好。”

铁马巡城总有发现绿洲隐于尘嚣

厂街一带，“与人约会或有事要办，只要骑脚车或走路就能过来这里了。”不仅如此，但凡不必带团的星期天，他会在城里骑脚车充当运动。

“本来以为车多的城市里，容不下骑脚车的活动，后来发现，其实也可以耶！”走街工作的本然性，以致他边做运动也不忘边发现。

“唯有骑在路上，我才察觉吉隆坡‘生命之河’（River of Life）是一个不错的个案，它可以让我们在河堤边上骑脚车，过程中，我发现巴生河越来越干净了。”

这一路骑着去，可以骑到鲜少人会到的中南区，“早上的时候，那里有一个早市巴刹不错，随后，还可以再沿着河骑行，骑过PWTC再骑到武吉东姑（Bukit Tunku），那是吉隆坡的城中绿洲呀！”

“骑到最高点时，你会发现吉隆坡其实很漂亮。”他认为，这一切美丽的收获源自于一个起心动念，“那是很重要的，当你开始要做这个东西时，你就会发现到其它更多的东西。”

“比如说，我骑脚车本来只是为了运动，因为人越来越胖了嘛，骑着骑着，才发现一路风景是很美的，于是，想要去发掘这座城市的更多美丽。”

“刚开始，只是绕一圈武吉东姑就回去了，后来发现好多好看的新景点，这是驾车匆匆经过不曾也不会注意到的事，好比武吉东姑也不只是有豪宅和树林罢了。”

“从这里可以一路骑到湖滨公园（Lake Garden），也可以通往隐藏在都市的森林——纪念碑公园（Taman Tugu），这一路上，环境清幽且车流量很少。”

当他发现吉隆坡美丽的据点越来越多时，他总是想方设法把这些路线串连起来，让隐藏在城里的瑰宝链结串列，“这么做让我更加认识这座城，也让我学会从它的不断变化中看见它的美。”

从前上街是为了这个国家，后来走街是为了这座城市，“它（吉隆坡）俨然成了我的家，生活圈子落在此城，也在城里认识了许多人。”

这样的转变有如歌者李健在《异乡人》里唱到“不知不觉中把他乡当作了故乡”，所有的发生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内。如今，他比我这个吉隆坡人更懂且更善用、善待这座城了。

延续爱与热忱不要像咸鱼般活着

或许是本性使然，每到一个地方，他不只是走城，也读城，“其实，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做这些事情，都是一步一脚印走过来的。”
至于这是否曾是他的愿望，“从小立下的志向，一般都是很难实现的。”

他记不起从前书写“我的自愿”是什么内容，哪怕记得也觉得，人生际遇不断在变化，在面对不同的人事物，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怎么可能会做回当年五年级的选择咧？”

小时候的他，不懂何谓文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的居住环境，只要有一片田园，可以在天地间骑脚车就足矣。”长大后，他发现许多西马人爱到沙巴，只为了去过田园生活。

“所以，许多人都尝试在我们预料不到的地方，过着我们料想不到的生活。”在他看来，人生不只有一个选择，他也不曾想过来到吉隆坡，过着城市导览的生活。

多年以后的当下，他坦言，自己也处于一个相当舒服的状态。

过去那段上街的日子，让他知道自己对这片土地有多爱，也发现到大马人不是咸鱼一块，“当人活得像一条咸鱼，即是对生活没有任何期待，也不存在激动。”

经历种种以后，他有感大马人仍会在那些他们看不惯的点上，挺身而出来发声，这些过去种种成了一种加持，而当下的所作所为则是那些年那份爱的延续。

这个春节里，他的走街组织办了好多场活动，计有之前的大宝森节前夜巡游黑风洞、英/华双语出击的“元宵．走街”，“未来，不排除也会开国语的导览。”

紧接着，尚有“走街．吉隆坡故事”、“走街：锡克教趣文化体验导览”、“茨厂街轻骑湖滨公园十五碑天后宫”，他的整个二月可说是马不停蹄。

他指出，不论是哪种路线的导览，都旨在让参与者在理所当然里面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也读到课本以外的人事物。例如：“Kuala Lumpur ”的命名真的是源自既定的“泥泞的河口”吗？为何兴都神像除了有肉色，还会有绿色呢？

“为了做好导览，我们挖掘出很多旧资料，但不会也不能把所有资料锁定在一块，否则导览的路走不到很远。”

他继续说道：“导览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个副业，更多的是一个兴趣，如果把兴趣变成僵化的话，它其实跟咸鱼没有两样。”话落此处，我能确定，导览一座城市没有绝对的方式，但他绝对是周星驰迷，难怪他的选择会出人意表，也在大家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