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做小孩的年代，“性启蒙”，不仅是个陌生名词，还带点禁违的。

我们是纯男校，就连老师，那时也是纯男性，而且年纪多数已是叔伯级了，除了他们再来就是修士，从小一开始当然是岁月静好的，可是上到中一，人都十三岁了，岁月就开始没那么静好了。

中一那时有位林姓老师，是从台湾师范毕业回来的，挺年轻，大概他察觉到我们的问题，但因为当时教程里不可能有此项目，他就有时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解释一下小男生要面对的困扰，可是始料不及地，我们多数人都只当作笑话来听，听完了仍是一知半解，倒是那时候班上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同学，在他们一些戏谑里一些对我们这些小的嘲笑里，渐渐懂得一点所谓“身体改变”的事。

那年代，这种成长的困惑有时真教人哭笑不得。甚至发生过那种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大家在厕所里互相比较和对照的笑话。当然，白云飘飘椰风习习，不管通过哪个方式找到答案我们还是“长”“大”了。

事实就在眼前，再加上我们校裤都是又厚又粗的卡其布料，经不起这种折磨与某种会突如其来的尴尬，内裤，就成为燃眉之急。

我们倒没有开放到几个男生一齐去挑选内裤，而我的情形，还要感恩一次意外。有次晚上在厨房的饭桌上做作业，突然感觉到睡裤裤裆里有异物爬行，我以为是我最害怕的蟑螂，登时大叫大跳，顾不了脸马上就把睡裤脱掉，原来竟甩下一条乌黑色的蜈蚣，众姑姐闻声而至连忙将它解决了，但第二天，昨晚其实并不在现场的祖母，竟然跟我说：“快去找你鸿哥，叫他带你去买些内裤。”

害我后来每读到“成长的痛苦”我就想到那条蜈蚣。

鸿哥是最疼我的学徒，人非常忠心耿直，就有点口吃。

他领我到黑街的三昌洋货。三昌洋货是熟悉的街坊，他们家千金珠圆玉润，坐镇在店里，似个活招牌。鸿哥也没多话，问好了尺码和价钱，就用祖母给他的钱结了账。整个过程是鸿哥买内裤哪是我买内裤？回到家拆了包装纸试穿，那根本就是楼下师傅们的孖烟筒，那东西，就是内裤吗？

简直太失望了，一点也不实际，松松荡荡，哪来保护作用呢？

然后我想到班上最摩登就是家里有唱机而且也过圣诞节的姚忠在。有天我就厚了脸问他：“你有穿内裤的吗？”他虽没惊恐但还是愕了下；“有啊。”我问；“是孖烟筒吗？”他翻下眼：“当然不是。”我连忙说：“那你带我去买。”

原来要到High Street的燕京百货公司去。我当然懂得燕京，那是一家很新的百货公司，不久前还是由张慧娴、刘小慧跟本地男星孙成三位一齐剪彩开幕的。

燕京不仅冷气教人舒服，琳琅满目，种类繁多，看得人心花怒放，忠在把我带到男装部门，原来男士内裤不仅多品牌，且都有不同功能，那天我真是对姚忠在刮目相看了，摩登就是摩登，不仅文质彬彬，还走在时代前端。

少男第一次穿上合身内裤，不仅贴身舒服，顿时就像连心灵也有了一层保护。不管后来男士内裤如何追随时尚千变万化，传统棉质白内裤是永远不变的首选。有个朋友，是内裤控，他倒是忠心追随时尚变化来进行各种体验的，曾有段时期，他跟我说他穿的是G—string。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从来都没过问那是什么感觉。总之我觉得，整天两腿之间像夹住一只粽子满街跑，一定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