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得从多年前我去樱上水找朋友那一回说起。

樱上水只是东京繁华商圈外的一处小区，朋友虽然已婚，住的仍是三层楼的宿舍式，门外走廊宽一米半，算是窄了点，但也已经符合防火标准，而我觉得还是可以的。怎料进到他们家里，才算大开眼界。

朋友来开门，但没有完全把门打开，原因是：门后面就是他的书架。我心想，就一扇门，就算门后面做成书架那也放不下多少书，他说，没事，桌子底下，柜子上面，都可以放书。

他住处是很标准的日本平民空间，一开了门就是厅，厅的尽头就是厨房，一间睡房就在厅的一边。他们两夫妻一个十三岁孩子，夜里夫妇睡房里，孩子就在厅上打地铺。所以厅上那饭桌的大小要计算准确，不然夜里移来移去，不是怕不方便，是怕吵声会影响邻居。

毫厘必究，早就是日本人生活里的金科玉律。炊事的地方，湿的范围多大干的范围多大，全都根据实际需要来决定。所有东西物件的大小，刚刚符合需要就可以了，我们南洋人家里那种炒菜的大镬，日本人家里鲜少用到，一切都必须计算准确，比如一个浴室充其量就只能那么大，所以不仅仅是马桶、浴盆需要配合，就连牙膏、漱口杯、镜子、置物架，全都要精打细算：刚刚好。

拥挤的光

但很多日本人的房子无论再小，厨房外面都会有一个“非常浅窄”的“露台”，没办法，总要晾衣服啊。也别小看这个窄窄小小的“露台”，这可是一处可以接触阳光让心里也能感受明亮的所在，日本人大多数都会很珍惜这片小小阳光，会放几盆小到算是袖珍型植物，甚至也有人买到尺寸刚刚好够容下自己臀部的椅子，就这么个浅窄空间也可以弄成一个休闲角落，反而是南洋地方，每天三十几度大家都少到露台去，露台再大，东西乱堆，都是露天储藏室罢了。

这种毫厘必究的习惯，对于日渐拥挤的都市——或说拥挤的世界——是有点实际效用的，当然前提是别让它影响人们的心理。虽然，我也常听说日本人关起门就如隔座山，不干扰也不会理会他人，但至少在接触上我至今还没真正遇过已经形成“抗拒病”的日本人——或许他们的礼貌文化多少平衡了这一点，至少会打个招呼，才悄悄关上门。

朋友对这次酒店的厕所设计赞不绝口，说：“那么丁点小的地方，五脏俱全，而且样样事物无论排列、秩序、方向、大小、高低、位置，都非常人性化，很赞。”

但这个可不是一朝一夕拥有的生活智慧，你现在看到的是现代生活。其实，在古代，看看日本陶艺的用品设计，就用手掌的大小来决定一切手持物品的大小，锻炼出一种对生活所需要的适当认识，学会知足，进而和谐，这种讲求实际的生活度量衡，也就是一种生活哲学，甚至可以就是一种生活禅。

现在再看日本古装剧，刹那间也明白了，为什么古代就连将军的房间里也那么“空空如也”，地方浅窄，假如室内杂物太多，那股压迫感肯定对心理有所影响。

日本独居老人多，很多都没有能力自持家务以致家里杂物堆积，难怪日本社会就有着这么一种队伍：就是上门去清理这些独居老人的家，人生累积逐日堵塞，真不好好腾点空间出来，人真会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