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不小心跌倒的他，轻呼一声“痛痛”打破了哑局，往后岁月里，跟家人道一声“晚安”，得重复持续性练习；但凡做一件非常规事物，均需先行心理建设；在他刻板惯性中，呈现的认真，总有让妈妈哭笑不得的时候；然而，生活再慌再乱，全部的安与不安都会被安顿在绘画里头，那是他最后的避风港。这是从典型自闭儿转为高功能自闭儿的林谦行，与妈妈陈祈慧逆流而上的所经所历。

廿多年前，在一次教会聚会上，陈祈慧听见一个医生分享其自闭儿状态，引发她对儿子林谦行在日常行动上有异于其他孩子的特别关注。

“对方讲了‘autistic’这个字眼。”在那个网络不发达年代，她跟丈夫林文山也不晓得什么是自闭症，“我想，不可能是‘artistic’吧！”对他们而言，自闭儿就是自我封闭的人。

“即便两岁了，他一句话也不会说，不哭不闹，也不会表达需求，平日只要抱着抱枕、曲着身子就是饿了；双眼不与人交流，总是注视远方，起初还以为他在沉思。”

儿确诊悲从中来．险生产不足月女

“孩子的父亲是个有问题必找出原由、解决问题的人，在意识到他有不妥后，便决定送他去进行鉴定。”

她后来参加了一个为期三天与自闭症相关的课程，期间，她赫然发现，20个自闭症症状里，儿子就占了14项，迫使她不得不做好心理准备面对鉴定结果。

她也深知早期干预的重要，“不管是或不是，先去给医生看一看才算，最好就不是……”言及于此，她提高了声量，说道：“可是，他就是‘是’！”这一喊仿佛喊出当年的于心不忍。

哪怕心中有数，可是，当医生宣布长子为典型自闭儿时，此报告犹如重重铁锤狠狠捶在她心口，无以言状的痛心，“当时，肚子里怀着第二胎，仅有六个多月大。”

接下来的日子，她难以接受事实，终日以泪洗脸，“只要想到就会哭，也还不知道能做什么。”殊不知，这一哭，差点把孩子哭出早产来。

由于过度悲伤，她孕期未足7个月，即出现见红、阵痛，以致被推进产房待产，只是，医生对她说：“未足7个月，胎儿肺部发育未健全，最好不要生出来。”

伤心之余，她想到进院前给儿子物色了一家自闭中心，至少前方有路可行，于是她叠起心水，把肚里女儿怀好，生产后，再把儿子教好就得了。

“不生就不生吧。”心念一转，七个小时后，阵痛奇迹般消失。返家后，她在床上躺到生产为止，期间，她对自己说：“别哭了，反正都是了，前方也不是茫茫……”

女儿满月后，她便与儿子走上忙碌的长征路，“当时，他也两岁5个月大了。”她风雨无阻陪同他上课，“一上就11年之久。”13岁以后，他才转为在家自学。

呼痛痛打破哑局 道晚安需要时间

今年24岁的林谦行可跟他人作断断续续交流与沟通，全赖妈妈陈祈慧耗尽无数时间与精力才有的成果，而她今生都忘不了儿子说一句“痛痛”如何打破生命困局。

在一个漆黑夜里，她一手抱着女儿，另一手拉着儿子，三人走在马路上，经过一个路墩时，突然间，谦行跌倒了，轻呼一声“痛痛！”她断然没想到他会喊出这一声。

她不置可否，石破天惊，忍不住再问：“你说什么？”他再次回答：“痛痛！”霎时间，她的心如花般怒放，“很开心呀！”这迟来的开声，叫妈妈等太久了。

“那是他首次说话啊！”这一句在夜空下轻呼出来的话语，不仅划破暗夜寂静，同时也打破她以为他是哑子的疑虑。

此后，她大量使用闪卡来训练他的发声，爸爸、叔叔、哥哥……这些字眼，大家学起来很简单，但对他而言，却是有挑战的。
据美国Autism Partnership （AP）网页指出，大部分自闭症儿都有不同程度沟通障碍，有些孩子不懂说话，有些孩子即使会说简单词语或句子，也不会应用于生活中。

她有提到，哪怕是简单问句，均需要长时间反覆教导和引导他如何使用，“好比我对他说：‘谦行，晚安。’若非经过特别训练，他可能不会作答，选择默不出声。”

“再不然，他就会照着我刚落下的话，回说：‘谦行，晚安。’如此一来，我得告诉他，要以‘妈妈，晚安’作回应。”

“这并非一两个星期可以教会的事，长时间且持续练习是必须的。”在他学会回应时，他已经是五六岁的孩子了；直至九岁，他才有能力回答“这是什么”的提问。

安于刻板重复性 凡事先心理建设

在林谦行成长过程中，任何学习都不是理所当然，生活里许多认知，皆需要长期引导和解说才欣见成果，每当执行一件额外新事物，更要事先对他进行适当的心理建设。

打从一开始，他被鉴定为典型自闭儿，“从小就爱转圈圈，喜欢圆形的物体，尚有，行为表现固执，也很难适应任何日程安排或者环境上的改变。”陈祈慧如是解析他的症状。

是次采访，由于需要他人在现场，妈妈便得事先让他知道，当天必须从上班的工厂去到妈妈工作的地方，随后，还会有采访员跟他作访问。她之所以需要如此大费唇舌，源于自闭儿有着重复及固执不变的行为，这种刻板的重复性，使得身为照顾者需要付出额外耐性。

“小时候，晚餐时间固定在七点钟，偶尔带他去看六点半电影时，我就必须提早跟他作心理建设并告知他，晚餐时间已改到六点，六点半看电影，到了七点钟，晚餐时间就过了。”

“到了七点钟，他还是会自然而然望着手表，念念有词说道：七点钟了。”她无可奈何说：“他要告诉我，此时此刻，应该坐在饭桌前吃饭了。”要是她不予理会，他就会把同样的话说了再说，同样的动作做了再做，“我就只好把他带到戏院一个角落，不厌其烦跟他再说明一遍。”

“完了以后，他其实也不会停止，但至少会把动作缩小。”一般上，同一件事情，她都必须在数天前就开始进行心理建设，“只要讲得够多、够频密就行得通。”

紧守防疫新常态 执意让妈哭笑不得

经过许多年训练后，这个心理建设时间，已经可从数天缩短至数小时了，然而，当他培养了好的行为习惯后，他的惯性表现在认真中，陈祈慧以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为例。

“从网络上，他获悉每次洗手至少20秒，他即使不出门，也一直洗呀洗；到了有条件管制令期间，带他出外堂食，他也不理会后面‘人龙’有多长，他就站在洗手盆前洗呀洗。”

早前，她带他到医院复诊，下车后，他把一米人身距离规定贯彻得淋漓尽致，“只要有人靠近，他就赶紧闪开并躲得远远的，结果，一小段路程要花上好些时间才走完。”

他的执意而行让妈妈哭笑不得，采访当天，哪怕他独自在另一个房内作画，也因为看到我的到来，而赶紧要把口罩戴上。
经年的训练使他从典型自闭症转为高功能自闭症。据维基百科显示，这类自闭儿学习能力较佳、自闭倾向不明显，但语言理解与表达、人际互动，以及聊天能力仍有困难。

在学习过程中，他能握笔会书写、能问会答、具有自理能力，也拥有自律与自学能力，且明白一些事物，“这是属于高功能自闭，只要他们想学的事物，都能学上手的。”如今在工厂里当员工的他，也跟时下年轻人一样沉迷于电子产品，也会想要逃离工作，情绪也有阴睛不定的时候，但生活的慌与乱最终都被安顿在绘画里，那是他最后的避风港。

林谦行铅笔尖下的黑白世界

废纸里透露生气 画中人不断进化

林谦行绘画之行始于4岁学会握笔后的涂鸦，五岁学会书写后的作画，“在掌握了画画基础后，他用它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

“6岁那年，有一回，他在教堂内走来走去，一直叫也叫不停，他爸爸叮嘱他坐下来，后来因某事故责备且打了他手心一下，导致他非常生气。”

随后， 他在一张废纸画了爸爸的脸，下方有三个巴掌，“爸爸看了之后， 倒是不生气，反而觉得他的表达能力不错。”这幅珍贵画作一直被保留到今天。

她觉得，儿子是通过绘画来表达心声，也利用作画纾解情绪，“我们可以趁此探视他的内心世界，同时也看见他最近的学习。”

她指向墙上一幅人体铅笔画，“有一次，我带他到市内某家购物中心时，那里正举办人体展，群众可以在巨型人体模型中穿梭。”从后来他的画作中，她发现到，他吸收不少。

“他也会让内心渴望跃然纸上。”她举例，当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邮轮旅游”时，心生向往，“接着下来，他就不断地画邮轮了。”

此外，他也把自己的幻想世界画进创作里头，“比如说，他很喜欢四季，1 0岁那年，他就画了春夏秋冬这幅画。”

他的画作也展现他想的跟我们不一样，“你瞧，这是他画的进化论，我们所知的进化论是从猿人类到现代人类，但是，他笔下的人类还在进化中，连带星星也在进化着。”

经不起输转画风 梦想当漫画家

如今，林谦行独具一格的画作都张挂在妈妈工作的特殊儿童中心内，让来不及参与其过去的人，看得到他的成长，她也将他多年来画满的一本本画册收藏妥当。

她翻开其中一本的其中一页，说道：“这是他的婆婆去世后，他画了一连串由胚胎发育而成的婴儿，小孩长大成中年人再老年人，最终还为每个人设计不同款式十字架墓碑。”有感他的绘画程度不赖，她也曾带他去参加比赛，“那段时间，他画建筑物画得相当不错，在比赛现场，也获得许多围观者的赞扬，可是，他最终名落孙山。”

“我们看到他的失望，往后，他也不再画建筑物了。”她跟丈夫扪心自问：“画画不是为了使他开心？让他解压吗？”心中有把尺之后，他俩决定不再让他攀比，就让安静陪他作画。

他后来转画卡通，也梦想成为漫画家，但小弟却开门见山地坦言：“你的卡通画欠缺故事情节，不会有人有兴趣阅读的。”可是，这都无阻于他终日埋首在其独处独思的独门创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