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山情缘（55）◢ 人生何所似雪泥留鸿爪（完结篇）

2023年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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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金华自传体小说

第25章：中宵酒醒（完结篇）

秀梅和君林的订婚茶会在比列窝园丘里的一个大会堂举行。两方家长都是园丘割胶人，因此请了园丘姓叶的大财库作主持人，男女双方交换了订婚戒指。

1962年初的一个晚上，君林辞去吉隆坡联邦教育出版供应社货仓管理主任的工作，准备早些动身南下，到南大“云南园”办理入学手续。

出版社的区经理暨著名小说家韦晕，约了公司的几位同事以及郑、叶两位文艺发烧友，为君林举行了一个“饯别晚宴”。

会上各人向君林献上纪念物品及声声祝福，大家都很珍惜这两年的友谊，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此后天南地北，各自为前程努力。尤其是作为君林亦师亦友的区经理，他对离职负笈南大深造的君林寄予深切的关怀与厚望，期盼他日后学有所成，回馈社会，造福人群。

资深作家区经理真的用心良苦，他送了君林一本纪念册，并在首页题上祝词。区先生这么对青年人说；“记得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老话，贫穷的孩子一样可以读大学。”他希望君林专心念书，碰上师长及新结识的朋友，都请他们在纪念册上题字，让该册写满人生征程的勉励与祝福！

区经理最后也请君林在席上向送别者说几句话。

君林说：“我在出版社工作的两年来，同事们一直给予合作和支持，让我初到大城市的生活和工作都十分顺利及愉快，内心十分感激同事的爱护。”

他继续说：“在这里我特别感谢区经理的爱戴，令自己学到许多待人处世及求进步的道理。这种恩情深重如山，期待有报答的一日。他日天南地北，祝老人家，身强笔健，文学上再创辉煌！”

话匣子一打开，君林回顾了两年来和大家的相处和互动，并希望大家保持联系，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

饯别会尾声，君林与众友一一握别。区经理觉得时间还早，提议和君林由苏丹街步上独立岗，吹吹凉风，并找个坐位，喝喝啤酒。

区经理为人向来低调，不爱标榜自己，但他韦晕在文坛的表现却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称颂他的小说写得精彩，从布局到场景的铺展，人物的刻画及气氛的营造，都自成一格。但君林却特别喜欢他的散文。他的散文叙事抒情，挥洒自如，字里行间显现出文字背后的情境与寓意。老作家对东北季候风、对海洋、对热带雨林具有深厚的感情和印象，作品散发出魅人的色彩以及浓郁的乡愁。

君林不忘韦晕的《三夜望潮》。月色下静听海涛拍岸的声响，他是否在回忆着南来的许多族人，他们飘洋过海，来到了这个充满了瘴气的马来半岛；他们开荒辟地，筚路蓝缕，才建立了今日进步和繁荣的社会文明，我华族先贤，在流血流汗中，写下辉煌功迹。就像君林的父母，古仔的晚叔以及四姑等，他们是胶山的劳动者，若说锡矿给这里壮大了经济，那树胶更带来了丰足与富裕。

然而，韦晕之为人低调，一如他的《望潮》。马来亚独立了，他乃有识之士，不但华文顶瓜瓜，英文造诣也很深，应可在社会扮演更大的角色。然而，韦晕却无心“弄潮儿” ，甘为“望潮人”。乡团政党组织的权位引诱不了他，韦晕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他的处世哲学，也可从反映在他的一则散文中。他说：“就是地下的一条蚯蚓，也对护泥有功，最怕是从伊甸园里走出的一条毒蛇！”

夜色已渐浓重，在独立岗茶座喝啤酒的师徒两人，已喝了两大瓶“椰树”啤酒，平日极少喝酒的君林，脸上泛起了酡红。

徒弟趁着醉意，向老师叙述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对这片热土的感慨。

在飘逝的廿四个春秋，他从小时逃难至芭园，又从芭园搬入树胶园，再由树胶园搬到新村，然后到了现在，他的家庭依旧与胶山脱离不了关系。君林一家，从一个胶园到另一个胶园，真可以说是靠喝着乳白胶液长大的胶山儿子。

君林并非看不起胶山人，相反地，他同情父母万水千山地从中国乡下南来，以割胶养活一家人。广大的胶农不但养活了自己，也在这里开枝散叶，同时开发了马来半岛的经济及社会文明。他们对这个国家的贡献是不容抹煞的。

君林感到不满的是，胶工们的流血流汗的付出和贡献，并未获得该有的酬报。他们的生活福利及生命的价值并未获得应有的保障。国家虽已独立好几年，但胶工们的生活并未得到国家领导的重视及提升。尤其是华族的教育问题，似乎越来越令人担忧，华文教育所面临的打压，比之英殖民时代，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作家韦晕想来对君林关心有加，他很了解这个青年感受，并鼓励他接受现实社会磨练，抛开经济压力，毅然奔赴学术的疆场，那是一个更大的历练。

师徒两人喝完了啤酒，夜已深重，独立山岗的夜话，将成为师徒永恒的记忆。

他们一起步下山岗，握别于苏丹街头的鸿图夜店，君林这一夜就住在那里。

君林打开区经理的那本纪念册，在灯光下出现了以下的题词：
人生到处何所似
有如雪泥留鸿爪
中宵酒醒别都门
去去
踏上征程！
1962年春．老区题

尾声